卜杏嵂趴在洗手池边，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暂时镇住了她翻腾的胃和狂跳的心脏。她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，试图将梦里那冰冷的铁钎感和现实中那袋“猛男全餐”的油腻气味一起冲走。
镜子里的人，脸色苍白如纸，黑眼圈浓重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，额间那键盘留下的青印在白色灯光下愈发明显。一副被生活（和噩梦）反复蹂躏后的惨淡模样。
“抗压能力……耐受力……”她喃喃重复着江临的话，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他是不是下一步就要给我测试一下‘疼痛耐受阈值’或者‘胃酸腐蚀抗性’了？”
深吸几口气，她勉强整理了一下仪容，扯平了皱巴巴的衬衫，重新缠了一下有些松散的绷带。无论如何，班还是要上的，除非她想立刻体验“失去经济来源”这种更现实的恐怖片。
她做足了心理建设，才慢吞吞地挪回办公区。那个印着烤肉店Logo的刺眼纸袋还放在她桌上，像一个沉默的挑衅。
陈瞳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位，正对着那份“猛男全餐”拍得不亦乐乎，估计又在剪辑什么短视频素材。看到卜杏嵂回来，她立刻投来“关切”的目光：“杏嵂姐，你没事吧？脸色好差哦，是不是最近太累了？快来吃点东西补充一下！江哥难得请客呢！”
卜杏嵂僵硬地笑了笑，目光避开那个袋子：“没事……可能有点着凉，没什么胃口。”
“啊？那太可惜了！”陈瞳眨眨眼，忽然压低声音，神秘兮兮地说，“不过说真的，杏嵂姐，你刚才反应那么大……该不会是……”她指了指卜杏嵂依旧平坦的小腹，“……有了？”
卜杏嵂：“？？？”
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！这脑回路也太跳跃了吧？！
“没有！绝对没有！”卜杏嵂立刻否认，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，引得附近几个同事侧目。她感觉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又有点抬头。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昨晚没睡好，做了个……很糟糕的梦。”
“哦~噩梦啊！”陈瞳恍然大悟，随即又兴致勃勃，“梦到什么了？是不是梦到‘无效清除’活动又被玩家冲了？还是梦到赵姐又给了你十个新需求？”
卜杏嵂张了张嘴，那句“梦到自己被做成烤全羊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，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。说出来只会成为陈瞳素材库里的新梗和江临数据库里的新参数。
“……差不多吧。”她含糊地应道，默默地将那个散发着罪恶肉香的纸袋推到了桌子的最角落，眼不见为净。她宁愿饿着，也绝不想碰那里面的任何东西。
然而，命运的戏弄并未结束。
这时，赵姐风风火火地从办公室出来，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稿，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。
“杏嵂！江临！正好你们都在！”她快步走过来，目光扫过卜杏嵂桌上那个没动的纸袋，挑了挑眉，“哟，吃上了？这家味道不错吧？尤其是那个羊排堡，特色！”
卜杏嵂胃里又是一阵抽搐。
赵姐没太在意她的反应，直接将打印稿拍在卜杏嵂桌上：“你昨天提交的那个《代号：‘顾避雷’！》初稿，我看了！虽然细节糙了点，但核心创意非常棒！尤其是‘人形避雷针’和‘无效清除局’的设定！”
她越说越兴奋：“我昨晚想了想，觉得这个创意不能只局限于小说！我们要把它做大！做进游戏里！”
卜杏嵂和旁边的江临同时抬起头。
赵姐挥舞着手稿：“我决定！接下来我们要开发一个全新的限时活动剧情副本，就叫——‘避雷针’试炼场！”
“剧情就基于你小说里的设定，玩家需要扮演‘避雷针’特工，进入一个充满各种‘信任陷阱’和‘社会雷区’的模拟世界，通过试错（也就是踩雷）来完成任务，解锁真相！”
“而奖励方面，”赵姐的目光灼灼地看向卜杏嵂，“就采用你提案里的思路！达成各种‘社死结局’可以获得专属称号！收集‘社死碎片’可以兑换限定外观！”
卜杏嵂感觉呼吸一滞。
“当然！”赵姐猛地一拍手，声音高昂，“为了增加沉浸感和话题度，我们还需要一个震撼的、具有传播性的终极奖励！”
她的手指，精准地指向了被卜杏嵂推到角落的那个烤肉店纸袋：
“灵感就来自这个！通关最高难度的玩家，将获得限定SSR角色——【‘烤’验战士·顾安全】！其终极技能动画就设计为——将敌人串在铁钎上，架于烈焰之上炙烤！ 怎么样？是不是很有冲击力？！是不是很符合‘避雷针’历经磨难、备受‘烤’验的设定？！”
卜杏嵂：“……”
她看着那个纸袋，听着赵姐激情四射的描述，仿佛又看到了梦里那把冰冷的刀，那个将自己身体展开的铁架，那根穿透而来的铁钎，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焰……
她的眼前开始发黑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赵姐后面还说了什么，她完全听不见了。
她只觉得，这个荒诞的世界，正在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，将她梦里最深的恐惧，一字不差地、变本加厉地，复刻进她的现实。
江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旁边，拿起那个被嫌弃的纸袋，从里面取出那个据说加了双倍酱料的烤羊排堡，塞到了几乎石化的卜杏嵂手里。
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，甚至带着一丝科学探讨般的兴致：
“补充点能量。” “看来你的‘避雷针’体质，除了预判风险，” “现在似乎还新增了‘梦境预演未来版本更新内容’的附加功能。” “需要我帮你记录一下这个新发现吗？”
卜杏嵂握着那个温热的、沉甸甸的、散发着浓郁酱香和肉味的汉堡，感觉它烫得像一块刚从火架上取下来的烙铁。
她彻底僵在了原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