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长志雄的问题像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。“你们……有人‘感觉’到什么了吗？”
一瞬间，极致的恐惧攥住了所有人。他们下意识地屏息，不是用耳朵，而是用全部心神去感知那扇门后的死寂。心脏狂跳，血液奔流的声音在颅内轰鸣，反而掩盖了外界的一切。
几秒过去……十几秒过去……
除了自己过快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，大多数人并未感知到任何明确的“呼唤”。然而，这种“等待被呼唤”的恐惧本身，已经足够折磨人。
林馨猛地摇头，带着哭腔：“没有……我没有……别问我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曾贤音突然猛地抬起头，视线锐利地射向宫长志雄，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：“你在引导我们。你让我们去‘感觉’，本身就是一种暗示！外面那东西如果真是‘哑山魈’，它的呼唤更可能是针对个体的、潜移默化的，你这样公开提问，反而可能是在制造恐慌，或者……干扰我们真正的感知！”
宫长志雄微微挑眉，看向曾贤音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，甚至可以说是……惊喜。“出色的洞察力。确实，真正的‘山唤’无声无息，防不胜防。我道歉，这并非我的本意。”他话虽如此，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歉意，反而更像是一个找到了有趣样本的研究员。
他顿了顿，环视四周紧张到极点的人们，语气忽然变得深沉而肃穆：
“恐慌解决不了问题。门外之物因‘讲述’而聚集，或许，也需要用‘讲述’来理解，甚至……制约。林小姐的故事提供了一个可能性，但显然，外面的‘客人’并非简单的‘哑山魈’，它融合了更多‘回响’……包括林小姐故事里那暴力的‘敲门’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扇寂静的门。
“看来，轮到我了。是时候分享我的故事了。”
他走到客厅中央，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。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坐下，而是站着，仿佛一位即将开讲的古老说书人。外面的绝对寂静成了他诡异的舞台背景。
“我的故事，无关深山，而关乎……水。”宫长志雄的声音低沉下来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，仿佛能抚平躁动，却又带来更深邃的不安。
“它叫做《水阴界》。”
“在许多古老水系的深处，无论是深潭、暗河、或是被遗忘的古井之下，”宫长志雄开始讲述，他的声音平稳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，仿佛在陈述事实而非故事，“存在着一些……‘界限’模糊的地方。不是水底，也不是岸上，而是一种夹缝，一种被浓郁水汽、黑暗和沉积了无数岁月的阴冷怨念所充斥的过渡地带。我们称之为‘水阴界’。”
“寻常人无法触及那里。但有些特殊情况会打开通往‘水阴界’的缝隙——比如，极大的怨念在临水处产生；比如，大规模的水患溺亡；再比如……像今晚这样的，暴雨成灾，泥石流阻断山河，大量的水土异动，搅动了沉淀的‘东西’。”
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窗外依旧漆黑的夜。
“‘水阴界’并非空无一物。那里徘徊着一些……‘滞留者’。它们并非完整的魂魄，更像是被泡胀、发白、充满怨毒的执念碎片，混合着水藻、淤泥和腐朽物的形态。它们最大的特征，是寂静。不是没有声音，而是它们的存在会吸收、吞噬掉周围所有的声音，形成一个绝对的‘静默领域’。”
“它们渴望‘回归’，或者说，渴望将活物拉入它们的领域，共同承受那永恒的、溺毙般的寂静。但它们无法轻易离开‘水阴界’。”
“于是，它们会‘模仿’。它们会捕捉现实世界边缘的声音、影像、甚至是情绪碎片，然后笨拙地模仿、重现，作为一种‘诱饵’。”
宫长志雄的语速放缓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听众的心上。
“它们可能会模仿落水者的呼救声，模仿孩童的嬉笑声，模仿亲人的呼唤……甚至，模仿剧烈的‘敲门声’和‘刮擦声’，就像刚才那样，试图引起注意，制造恐慌，或者单纯地……因为它们感知到了类似‘情绪’的波动（比如你们讲述恐怖故事时的恐惧）而做出的反馈。”
“但是，这种模仿是残缺的、扭曲的。它们无法长久维持一种状态，也无法真正理解它们所模仿的东西的意义。所以，它们的‘呼唤’或‘敲门’可能会毫无征兆地开始，也可能……毫无征兆地停止，就像现在。”
他指了指那扇寂静的门。
“而一旦活物被它们吸引，过于靠近那片被它们力量影响的‘静默领域’，或者对它们的‘模仿’做出了回应——比如你回答了它的‘呼唤’，或者你像刚才我们做的那样，试图用力阻挡它暴力的‘敲门’——与它产生了力量上的对抗和连接……那么，你就很可能被它们拖入‘水阴界’的投影之中。”
“那不是立刻淹死。而是你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冰冷、潮湿、光线扭曲的地方，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迅速离你远去，你的身体变得沉重，呼吸被粘稠的寂静堵塞……你会看到那些苍白的、模糊的‘滞留者’在你周围无声地蠕动、环绕……直到你彻底失去所有声音，失去所有活力，变得和它们一样，成为‘水阴界’的一部分，等待着下一个迷失者。”
宫长志雄结束了讲述。客厅里落针可闻。
他的怪谈，没有具体的受害者故事，却更像是一种对某种“现象”的冷静剖析。而这份剖析，与今晚的暴雨、泥石流、门外的撞击以及现在的死寂……契合得令人窒息。
“所以，‘水阴界’……”叶䀣谱艰难地开口，试图总结这令人心惊的规则，“是一种存在于水际线的阴暗异界或现象，由溺毙怨念和环境构成。其内的‘滞留者’能创造静默领域，并拙劣模仿各种声音和动静作为诱饵。规则是：被其模仿的动静吸引，过于靠近其影响范围，或对其模仿行为做出任何形式的回应（包括声音回应和力量对抗），都可能被标记并拖入‘水阴界’的投影，逐渐被寂静吞噬同化。”
“而暴雨和地质灾害……会加剧它的显现。”林晚星声音发颤地补充。
所有人都明白了宫长志雄讲述这个故事的意图。他几乎是在直接解释门外可能是什么东西，以及他们刚才堵门的行为是多么危险——那是一种“力量对抗”，很可能已经建立了某种连接！
而现在，寂静降临了。这是“滞留者”的常态，还是……另一种模仿？或者，是攻击的前奏？
宫长志雄看着众人脸上变幻的恐惧，缓缓道：
“现在，你们理解了？它可能停止了暴力模仿，因为它发现了更有效的‘诱饵’……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馨，“……或者，它正在将我们拉入更深的‘静默领域’。又或者……”
他忽然侧耳，像是在倾听那绝对的寂静，脸上露出一种极致的专注和……某种难以形容的渴望？
“……它正在准备，进行下一次……更‘精准’的模仿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