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光撕裂山风，以近乎搏命的速度俯冲而下。
下方的寨子在我们急速放大的视野里，不再是来时那死寂中带着一丝苟延残喘的模样。
是彻底的破败与毁灭。
那本就简陋的寨墙此刻如同被巨兽蹂躏过，大片大片地坍塌，焦黑的木料与碎石混合在一起，冒着缕缕青烟。几处房屋彻底化为了废墟，余烬未熄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、焦糊味，还有……一丝残留的、阴冷的魔气！
预想中沐晴布设的简易防护阵法光华早已湮灭无踪，只剩下一地破碎的灵石残渣。
“沐晴！”苏茹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，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，红色身影如同陨星，第一个猛地扎向寨子中央那片还算完整的空地。
石坚脸色铁青，剑光紧随其后，神识如同狂风般瞬间扫过整个寨子，气息冰冷得吓人。
铁牛怒吼着，巨盾护在身前，如同发狂的蛮牛般直接撞开挡路的残垣断壁，冲向记忆里沐晴可能安置伤员的地方。
我落在最后，脚步踩在温热粘稠的血泥和灰烬上，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。目光所及，一片狼藉。有妖兽的残肢，更多却是……人的。破碎的衣物，散落的农具，以及那些已经无法辨认的、暗红色的……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不是因为血腥，而是因为那股弥漫在空气中、绝望和恐惧凝固后的死寂。
寨子里，几乎听不到活人的声音。
“在这里！”铁牛带着哭腔的咆哮从一处半塌的木屋后传来。
我们疾冲过去。
只见那片空地上，景象惨烈。七八具山民的尸体倒伏在地，死状极惨，几乎都是被利爪撕碎或被巨力砸烂。沐晴那翠绿色的飞行法器“绿叶”断成了两截，黯淡无光地躺在血泊中。
沐晴本人背靠着一堵焦黑的断墙，跌坐在地。她脸色苍白如纸，唇边挂着未干的血迹，原本整洁的青色峰服多处撕裂，沾满污血和尘土。她左臂无力地垂下，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，显然是断了。右手却依旧死死抓着一柄色泽黯淡、布满裂纹的绿色小伞法器——那是她最强的防御法宝，此刻灵性已失。
她身前的地面上，用鲜血刻画着一个早已失效的、残缺的防护阵纹。
看到我们赶来，她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，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咳出更多的血沫。
“四师妹！”苏茹第一个扑到她身边，连忙取出疗伤丹药塞进她嘴里，手指颤抖着检查她的伤势，声音都变了调，“谁干的？！那些魔崽子呢？！”
铁牛红着眼睛，像一头发怒的熊，巨盾轰地顿在地上，警惕地环视四周，喘着粗气。
石坚蹲下身，指尖泛起温润的灵光，按在沐晴完好的右肩，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入，稳定她紊乱的气息和伤势，声音沉得能滴出水：“慢慢说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沐晴吞下丹药，借着石坚渡来的灵力缓过一口气，虚弱地、断断续续地开口，每一个字都带着痛苦和后怕：“你们……刚走不久……阵法才布下一半……他们……他们就来了……”
“三个……穿着一样黑衣服的……蒙面人……气息比涧底那些……更……更可怕……”她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，“他们……根本没理会那些吓傻的山民……直接……就冲我来了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启动了‘青罗伞’……挡不住……他们手段太诡异……能腐蚀灵力……还有一个……会用毒……我的丹药……差点……”她剧烈喘息着，断臂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，“寨墙……是被他们……和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妖兽……一起打破的……他们想抓我……逼问……逼问小师弟的下落……”
“我拼死抵抗……伤了其中一个用爪的……但他们……人多……伞快碎了……我只能燃了本源……强行催动了一次药灵护体……才撑到……他们突然像是收到什么讯号……急匆匆地……退走了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，泪水混着血水滑落，看向那些山民的尸体，充满了无助和愧疚：“对不起……大师兄……我……我没能护住他们……”
石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，那是一种极致压抑的、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平静。他轻轻拍了拍沐晴未伤的肩膀：“不怪你。是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。”他目光扫过那些惨死的山民，眼中痛色与杀意交织。
苏茹猛地站起身，弯刀嗡鸣作响，赤红的煞气几乎要透体而出，她死死盯着黑风涧的方向，牙齿咬得咯咯响：“一群该千刀万剐的杂碎！别让老娘再碰到！”
铁牛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半截焦木上，将其砸得粉碎：“俺要撕了他们！”
我的心沉沉地坠下去。又是因为我。这些无辜的山民，沐晴师姐的重伤，都是因为那些魔修是冲着我来的。那股冰冷的自责和愤怒，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，勒得几乎无法呼吸。体内的“冰潭”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剧烈的情绪波动，深处，泛起一丝极其危险的、冰冷的涟漪。
我死死攥紧拳头，指甲抠进掌心，用疼痛和《缄默心经》强行压制。
就在这时，石坚猛地抬起头，目光如电，射向寨子东南方向的天空！
几乎同时，我也感觉到了一—一股毫不掩饰的、带着审视和些许倨傲气息的灵力波动，正从那个方向急速靠近！
不是魔气！是修士！而且修为不低！
“戒备！”石坚低喝一声，缓缓站起身，将沐晴护在身后，手按上了剑柄。
苏茹和铁牛也立刻反应过来，一左一右护住两侧，武器在手，眼神警惕。
数道颜色各异的剑光落下，显露出五六个身影。为首的是一名身穿执事堂执事服饰、面容瘦削、眼神锐利的中年修士，其修为赫然也是筑基后期。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精悍的内门弟子，穿着烈阳峰和碧波峰的服饰。
那执事目光一扫场中惨状，眉头紧皱，脸上露出凝重之色，但当他的目光落到我们身上，特别是看到重伤的沐晴和狼狈的我们时，那凝重中又不由得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“石师侄？”那执事开口，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，“方才收到你发出的最高等级剑讯，言及魔踪？此地……这是？”
他的目光在那些山民尸体和沐晴身上扫过，最后，落到了我的身上。那眼神，锐利得像是要将我从里到外剖开。
石坚上前一步，挡住他的视线，声音冰冷，将涧底遭遇伏击、发现魔修、以及寨子被另一批魔修袭击的事简洁说了一遍，略去了沐晴关于魔修目标是我的具体供述，只道：“魔修猖獗，伏杀我宗弟子，残害凡人，请刘执事即刻上报，彻查黑煞宗！”
那刘执事听着，脸色变幻，尤其是在听到“黑煞宗”和“伏杀”时，眼神明显凝重了几分。但他听完，并未立刻表态，反而目光再次扫过现场，特别是在那吹笛魔修的令牌和皮纸（石坚方才已收起）可能存放的位置和我身上停留了一下。
“黑煞宗……”他沉吟着，语气有些微妙，“此事确实骇人听闻。不过，石师侄，你说遭遇伏击，对方三名筑基期魔修，你们……不仅全身而退，还反杀一人？”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怀疑，扫过苏茹、铁牛，最后又落在我身上，“据我所知，贵峰这位吴师侄……呵呵，似乎并无此等战力吧？这其中细节，是否有所遗漏？”
他的话，像一根冰冷的针，精准地刺向了那最不合常理之处。
空气，瞬间再次紧绷起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