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月高悬,乱葬岗的腐土里渗出黑雾。
幻栖站在尸骨堆上,幽绿的眼瞳映着月光。
他的身体比昨夜更凝实了些,腐肉上的裂痕愈合了大半。指尖的骨骼不再裸露,而是覆上了一层青灰色的皮,像被水泡发的死人皮肤,一碰就破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“手”,五指修长,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黑血。
这具身体是他从那个醉汉的记忆里“拼凑”出来的,“高壮的身材,刀疤脸,粗粝的指节。但他不喜欢这张脸,太像猎物了。”
于是他“捏”碎了自己的下颌骨,让脸颊凹陷下去,颧骨凸起,眼窝更深,像具饿死的僵尸。
“这样更好……”他对着月光咧嘴,牙齿森白锋利,“更像‘它们’”
“它们”指的是乱葬岗的腐尸,那些被野狗刨出来的残骸,有些还挂着烂肉,有些只剩白骨。
但无一例外,都张着嘴,像是在无声尖叫。
幻栖喜欢这种表情,他蹲下身,从一具骷髅的嘴里抠出半枚铜钱,锈迹斑斑,边缘沾着黑泥。
这是昨晚那个醉汉身上掉出来的,被他随手塞进了骷髅的牙缝里。
“人类喜欢这个……”他摩挲着铜钱,回忆醉汉记忆里的画面,“赌坊、酒馆、那些亮闪闪的金银被争抢、被偷窃、被藏在最隐秘的角落。”
“贪婪……”他吐出这个词,像在品尝某种新发现的滋味。
然后,他笑了。
幻栖的“陷阱”很简单,他翻遍了乱葬岗的腐土,从尸骸堆里找出所有能反光的东西,半块铜镜、几枚生锈的铜钱、一条断裂的银链子,甚至还有颗嵌在头骨里的金牙。
他把这些东西堆在乱葬岗中央的枯树下,摆成一个小丘,又在周围撒了一圈碎骨,像是某种诡异的祭祀现场。
“不够……”他盯着“宝藏”看了一会儿,突然伸手扯下自己的一截指骨,那根指骨已经腐烂了大半,但末端还挂着一小块暗金色的戒指残片。
他把指骨扔进“宝藏”堆里,“这样就好了……”他满意地点点头,“人类的鼻子,总能嗅到金银的味道。”
做完这些,他退到阴影里,身体逐渐雾化,与夜色融为一体。现在,他只需要等待。
第一个上钩的是个瘦小的男人,穿着打补丁的褂子,手里提着盏破灯笼。
他鬼鬼祟祟地摸进乱葬岗,嘴里念叨着“菩萨保佑”,眼睛却死死盯着枯树下的“宝藏”。
“真……真的有!”他扑到“宝藏”前,颤抖的手抓起那枚金牙,对着月光看了又看,“发财了,老子发财了!”
幻栖从阴影里“看”着他,这个男人的恐惧很淡,像隔夜的馊饭,但贪婪却浓得像刚煮沸的猪油,烫得他喉咙发痒。
“不够美味”他在心里评价,但还是伸出了手。
黑雾从地底升起,缠住男人的脚踝。男人惊叫一声,手里的金牙掉在地上,骨碌碌滚进腐叶堆里。
“谁?谁在那儿!”他举起灯笼,昏黄的光照出一张惨白的脸……是幻栖,就站在他面前,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男人的尖叫卡在喉咙里。他的瞳孔缩成针尖,嘴角抽搐着,裤裆湿了一片。
“你……”幻栖凑近他,腐烂的手指抚上他的脸,“在怕什么?”
男人说不出话,他的恐惧终于达到了顶点,像颗熟透的果子,爆出甜腻的汁液。
幻栖张开嘴,咬住了他的喉咙。
鲜血涌出的瞬间,男人的记忆也涌了进来,“偷邻居家的鸡、骗寡妇的棺材本、把生病的老娘扔在破庙里等死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”幻栖松开他,舔了舔嘴角,“你的‘味道’,比那个醉汉好多了。”
男人瘫倒在地,身体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树皮,迅速干瘪下去。
最后,只剩下一堆灰烬,和一颗拇指大的黑色结晶。幻栖捡起结晶,放进嘴里。
“下一个……”他看向乱葬岗入口,那里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。
这一夜,幻栖吃了七个“人”,有举着火把的壮汉,有背着麻袋的妇人,甚至还有个半大的孩子。
那孩子是跟着父亲来的,手里攥着块从“宝藏”堆里抢来的铜镜碎片,幻栖没有吃他。
他盯着孩子看了很久,直到对方的恐惧从“害怕”变成了“困惑”,最后甚至变成了“好奇”。
“你不怕我?”幻栖问,孩子摇摇头,指了指他的眼睛:“绿色的,像猫……”
幻栖愣住了,他第一次遇到不怕自己的人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像是吞了块冰,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“走吧!”他最终挥了挥手,黑雾卷起孩子,把他扔出了乱葬岗,“别再来了。”
孩子爬起来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幻栖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。
“人类的情绪……真麻烦。”他捏碎手里的结晶,转身走向乱葬岗深处。
天快亮了,他得回到腐土里去了。但在此之前,他还有一件事要做。
幻栖站在村口的石碑前,指尖蘸着腐泥,在石面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:“乱葬岗有宝,速来”
血月西沉,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,幻栖的身体逐渐雾化,钻进了地下的腐土中。
而在村口的石碑前,早起拾粪的老汉瞪大了眼睛,颤抖着念出了上面的字:“乱……乱葬岗有宝?”
他的声音在晨风中飘散,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激起了无数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