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小郎望着眼前燃尽的香烛纸钱与衣裳,抬头看我,清凌凌的眸子里盛满担忧:
“阿姊,太危险了。”
我将食指抵在唇边:“嘘……你听。”
“陈府,热闹起来了。”
郑小郎下意识朝身后望去——那是某户宅邸的高大院墙。
万安城巷道曲折,生人难辨方向,郑小郎带我穿梭的后巷沟渠,实则紧贴着陈府后院的墙根。
“阿姊早就知道了?”
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我。
我摇头: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有何本事吗?走,带我进去——清溪观的道士似乎已经到了。”
郑小郎闻言不再犹豫,咬牙道:
“阿姊跟紧!”
沿墙根曲折前行至角落,他忽然拾起树枝用力捅向砖缝。
“咔哒”一声,原本严实的青砖突然松动。
郑小郎小心将砖块向内推去,伴随沉闷声响,高墙底部显出一个孔洞。
但这仅是开始。
只见他熟练地接连掏砖,很快挖出齐腰高的洞口。
似他这般未长成的少年,或我这般身量的女子,稍弯腰便能畅通无阻。
好小子!
我赞许地看他:“准备了几年?”
大户内院岂能无人察觉?这般娴熟的掏砖手艺,绝非一日之功。
譬如墙外的小莲,她就不信。
郑小郎又恢复腼腆模样:“三年。”
随即利落钻入:“阿姊快进来!”
我拎起裙摆弯腰入内,只见漆黑屋内堆满柴草,朦胧月光下依稀可辨是间柴房。
难为他寻得这般隐蔽之处。
墙外传来窸窣响动,洞口已被重新遮掩——定是郑小郎的姐姐正借着夜色掩护守在外头。
这些年来未被发现,少不了这位痴傻却听话的姐姐的功劳。
如此聪慧的郑小郎——
我心念微动,却未能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灵光。
此时沉默的司衡忽然开口:
“好小子!慕瑶,分别时多留些银钱与他。这般人品,不读书实在可惜。”
我顿时明悟方才闪过的念头——正是郑小郎的前程!
连司衡都出言赞许实属难得。他虽待我体贴,我却知他看待世事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慢。
如今郑小郎能得他青眼,着实不凡。
“郑小郎,待我离去时为你备些银钱。拿去读书求学,若能科考自是最好,即便不能,多读书明理也是好的。”
世间聪明人不少,但如郑小郎这般聪慧重情义的,理应多几分机遇。
我身上这些不义之财,若能换他前程光明,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。
郑小郎怔怔道:“我不——”
话音未落,他突然蹲下身。
后院骤然喧哗起来。
……
就在郑小郎蹲下的刹那,十余家丁自前院涌出。
众人手持火把,将宽阔院落照得亮如白昼。
另一侧后宅同时骚动起来,姨娘丫鬟仆役皆穿戴整齐聚至院中。
黑压压人群簇拥间,一名男子自前院踱步而来。
束发锦袍,气度不凡,举止间带着笃定的自信与未消的怒意。
夜色并未妨碍我的视线——这想必就是陈天赐。
其身后跟着长须飘飘的中年道士,精神矍铄,身后随侍两名道童。众人行至后院时,小莲早已缩回墙外。
“好浓的怨气。”
道士蹙眉道。
陈天赐急忙躬身作揖:“求长春道长救我!”
“不知何处恶鬼作祟,扰得家宅不宁——实不相瞒,在下年近三十仍无子嗣,皆因这鬼怪所害!”
长春道长拂尘一甩,缓声道:“莫急。”
“你既千里相请,贫道自当相助。冤魂害人,天地不容。”
“然观此怨气并无血孽,想来这鬼魂未曾作恶。你说它盘桓数年……可曾留下其他痕迹?”
我心头微动。
这道士倒是明察秋毫,与先前那歹毒的赤丸道长截然不同。
若他真能持守公正,今夜或许尚有转机。
跃动的火光照得陈天赐半面狰狞,我看见道士身后的两个道童不自觉朝师傅靠拢。
陈天赐似有所觉,即刻换上愁苦面容:
“在下不懂道长所说的冤孽……只知这些年来宅院不宁,众人常闻鬼哭见鬼影……屡受惊吓!”
“膝下无子,两房妾室接连滑胎,皆言是妖物所害——道长,那都是我的亲骨肉啊!”
“陈家香火,莫非就要断送于此!”
长春道长眉头紧蹙,见他这般情状,终是叹息:
“罢了,既是游魂鬼怪,本就不该滞留阳世。若今夜寻得,贫道设法送其往地府便是,不必忧心。”
说罢猛然挥动拂尘——
“起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