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晃晃悠悠,万安城的城门渐渐远去,城门口伫立的人也慢慢消失不见。
我松开帘子,只见车厢里一只大红灯笼正上下蹦跶:
“快把我挂出去!快挂出去!”
我一口回绝:“不行。咱们搭的是商队的车,何必非挂个红灯笼?怪里怪气的。”
灯笼不甘心地蠢蠢欲动:
“那我变成人好了,就当是你的丫鬟小厮。”
那就更不行了。
且不说车厢里如何大变活人,这马车可是按人头收费的。
“你既然是灯笼,我何必平白多花一份钱?”
灯笼显然郁闷极了,在车厢里无聊地滚来滚去。
就在这时,马车忽然停下,外头有人唤道:“余姑娘。”
我掀帘一看,是车队的管事:
“余姑娘,咱们饭食简单,今夜按行程要露宿荒野。若您有其他想吃的或别的需求,还请提前吩咐。”
“能做到的,我们尽量安排。”
我明白他们的意思——商队带人也是营生,若我额外点餐或要求别的,自然需多付些钱,让大伙儿多挣一点。
因此他们态度格外和气。
这商队一切明码标价,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,郑小郎细心挑选的,果然很合我心意。
“我暂时没什么想吃的,就跟商队一样吧。”
对方笑着应下,目光却忽然落在地上那只正在装死的灯笼上,不由一愣。
半晌才尴尬地说:“余姑娘的爱好真特别,出门还带个灯笼。”
我讪讪一笑,不知该说什么。
小莲一时没忍住,“噗嗤”笑出声来,身上散出的阴气又浓重一分,让车外的人一怔。
他放下帘子,边走边嘀咕:“这车厢里怎么这么凉快?”
怎么会这么凉快?当然是因为小莲这座人形冰窖。
马车一路前行,晒不到太阳,所有行李都放在后头货架上,小莲坐在车厢里散发阴气,丝丝沁凉。
再加一堆零嘴……
离开村子后,我还是头一回赶路赶得这么惬意。
到了傍晚,车队果然如早上所说,停在一处郊外。
坐得久了,浑身被颠得难受,这会儿众人都下车走动。
商队的人很有经验,选的夜宿处凉风习习、开阔空旷。
我听说这是为防夜里有人图谋不轨——他们货这么多,若藏在山野老林,被人随手偷走一些逃之夭夭,反倒难以追回。
不如就在这等旷野,大家集中盯着更安全。
天色渐暗,灯笼早已迫不及待,喊着要被挂在马车边角。风一吹,它便轻轻晃荡。
看得出来,它十分满意。
远处有人招手邀我过去洗漱,等着开饭。
商队里不止我一位外人。歇下来时,有人好奇问我:“姑娘,你一个人怎么敢出远门?”
我笑了笑,毫不遮掩:“自然是因为有些手段。”
大约是我的笑容太过疏离神秘,他们沉默片刻,便没人再追问了。
暗中打量的目光也少了许多。
我知道他们信了——我这般相貌的女子孤身在外,若没点本事,怎会有这样的底气?
话既说出,总算清静不少。
这时,同行的一位妇人擦了擦脸上的汗,叹气道:
“出门真是万般不便,连洗漱都麻烦,只能等夜深人静,在车上简单擦洗。”
他们没有小莲,也受不住鬼气阴凉,一天下来汗没少流。
另一人可怜兮兮接话:“你们有马车,总比我们只能坐货架的强。我们可怎么擦洗呢?”
“这位姐姐,天黑后若您方便,容我也进车厢避一避,简单擦洗一下。”
这与人方便的事,那妇人只稍犹豫,便点头应了。
搭话的人满脸欢喜,拉着手一连串奉承。
我悄悄望了过去。
这时,司衡在心底问我:“可看出什么了?”
我试着答:“这女子面相……嗯……略显尖刻。眉目杂乱,心思不少……”
再往下,我就说不出了。
相面之术我只懂皮毛,实在没天分。
司衡失笑:“傻丫头,我让你学面相你就只学这个?怎么不好好想想?你有那样了不得的天眼,此时不多熟练,难道每次都等它自己发动吗?”
我顿时卡住。
原来不是叫我分析五官!
用天眼的话就简单多了。
不过司衡说得对,大多时候都是天眼自己看出来的,我似乎没什么控制力。
此刻盯那女子好久,什么也没看出,大约是相交尚浅,或没什么值得看的吧……
这可不行。
我在心中默念,想看清这女子的秉性为人。
不知念了多少遍,两眼忽然微微发热。
等我再朝她看去,眼前竟现出一幅画面——
那出借马车的女子好心守在外面,许久却不见人下车。
她催了两次,对方才磨蹭着下来。
第二日,马车女子便发现包裹里的钱财丢了。
我眨了眨眼,画面应声消失。
——这就是看人秉性未来?
司衡听我描述完,微笑道:“恭喜,能力又进一步!待完全圆融自如时,你想看何细节,便能看何细节,不再如现在这般宽泛。”
“当然,你自己也需信念坚定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此刻望着那好心的女子,不由提醒:“这位姐姐,马车借人无妨,但贵重物品还请随身携带。万一丢了,你们二人恐怕都要受委屈。”
一片好心却被偷,若对方不认,岂不更显得委屈?
话音一落,那欲借车的妇人脸色微变,瞥我一眼,不阴不阳地说:
“瞧姑娘这话说的。模样生得挺好,心思却尽把人往坏处想。”
“这位大姐好心借车,难道我还会偷她东西不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