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:陶中丞醉酒耍无赖
天朗目送北澜使臣远走后,自门外进来,“将军,马车已备好。”
顾凌君将陶雨息从酒桌上打捞起来,这人一下子就软趴趴地躺进在他的怀里。
顾凌君垂眸,深深的眸色中,隐隐揣着不安,他盯着那一动不动昏睡过去的人,眉头紧蹙。
而后,他抬手犹豫片刻,食指终是探向陶雨息的鼻息。
还有气……他暗暗松了一口气。实在想不到的是,他居然会有这种愚蠢且拙劣的动作。
顾凌君的举动,也着实把天朗都给惊愣了。
天朗拍了拍自个脑门,无奈道:“我的将军啊,死人是邦硬的,陶大人这小脸红扑扑的,明显是活着的,没死呢,只是醉酒睡过去罢了。”
天朗暗自流汗,若是被陶大人知道将军这样给他探气,怕是要被气死。
顾凌君收起食指,一边纳闷着,说:“平日里,也没见他会醉成这样……”
天朗在旁,忍不住插嘴反驳,“平日里你又得见陶大人几回?将军你都离京五年了,指不定人家早变咯!”
顾凌君不耐烦地呵斥一声,“多嘴,把嘴缝上就赶紧过来搭把手,把人背走。”
天朗很识趣地走过去,并在陶雨息跟前,蹲下身子,“将军,背人这种粗活,还是由属下来吧!”
“嗯?”顾凌君一个厉眼飞来,像夹着飞刀,吓得天朗一哆嗦。
天朗后退一步,磕磕巴巴道:“陶大人还是由将军来背吧,我背隔壁桌的那位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狭窄的车厢里,略显拥挤。
顾凌君将醉酒的两人并排躺在一起,自己守在一侧。
醉酒的宿钰,显然有点不安分,迷迷糊糊地就要拉上陶雨息的手,“妹夫,我们再来一杯。”
说罢,他的胳膊,又耷拉在陶雨息身上。
“撒手,谁是你妹夫!”顾凌君毫不留情地将宿钰的手拍掉,再将他掀开滚到老远的角落里。
顾凌君低头看向地毯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陶雨息,心里怪不是滋味的,他咬咬牙道:“陶雨息,你真能耐啊,才几日不见,就成了宿府的妹夫了?”
闻言,陶雨息微微地皱了皱眉,似乎觉得冷,两只手使劲地往嘎子窝里藏,寻找温暖,这模样显得既可怜又无助。
顾凌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胸口的愠怒,瞬间溃散无形,随后默默解开披风,盖在陶雨息身上,为他挡住夜里的寒气。
顾凌君又忍不住责备道:“陶雨息,你真是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,人家给什么东西你就吃?”
醉得迷糊的人,听到了责备声,竟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,透着细缝盯着顾凌君看。
顾凌君沉声道:“盯着我作甚?我有言错吗?”
陶雨息反应有些呆愣,他眨巴眨巴眼睛,眼里有些水气,朦胧一片,也不懂他看没看清楚人。
顾凌君依旧嘴上不饶人,继续道:“还敢喝醉酒,要老子亲自送你回府,真是老子欠你的。”
醉酒的人也会不服气,陶雨息嘟囔着,“我没醉,自己回府。”
说罢,陶雨息就要挣扎起身,奈何马车行驶中磕碰到不平的坑洼,一晃之下,他又昏沉沉的,被晃倒下。
眼见他脑袋快要磕到木板上了,幸好顾凌君眼疾手快,伸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脑袋,避免一次重击。
顾凌君整颗心都在悬空,“陶雨息你看吧,这世上除了我,谁会管你这病弱的醉鬼,还要与我一别两宽,恩断义绝,你当真舍得?”
陶雨息没有回答他,只将自己沉甸甸的头颅,压在他的掌心。
顾凌君眉头蹙得更深了,眼底染上不明的情绪,这种触感有些奇妙,确实把他手心压得发麻,心口有些发热。
他目光落在那半张的薄唇上,那里色泽浅浅,好似芳香四溢,勾得他神魂飘忽,好想俯身上去浅尝一下。
“啊啤——”陶雨息适时打了个喷嚏。
顾凌君像是从梦中惊醒,有些自顾自恼,说:“这北澜的羊奶酒,后劲果真有点大,仅一杯就让人神魂颠倒了,难怪陶雨息会醉。”
“真有如此功效?”外头的天朗听到了,悠悠传来埋怨的话,“将军啥时候喝的羊奶酒,不分点给属下,太不仗义了。”
顾凌君懒得搭理他,更不想说,他喝的是陶雨息喝剩的酒。
他卷起毛领披风的一角,将之塞到陶雨息的脑袋底下充当枕头,其余的一半,也一并包裹在陶雨息身上。
“再端庄雅正的人,一经醉酒,竟也会丑态百出。”顾凌君摇头冷哼一声。
抬眼间,又见宿钰那不安分地手,朝着陶雨息身上搭了过来。
顾凌君下意识地出手一挡。
宿钰没挨到陶雨息,便抓住顾凌君的手不放,醉呼呼地认出了人,一脸喜滋滋道:“将军,要不你当我妹夫吧?”
顾凌君眉头一颤,立即否定道:“我可没答应。”
宿钰发起酒疯来,竟有认人做妹夫的癔症?这小子,不老实。
下一刻,宿钰的手,再次被顾凌君给拍飞,重重地摔在窗沿上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天朗在外提醒,说宿府到了。
顾凌君拍了拍宿钰醉得红扑扑的脸颊,“醒醒,小宿大人,宿府到了。”
两个醉醺醺的家伙,几乎是同时爬起,马车都要随着晃上一晃。
陶雨息还以为是自己到家了,便挣着要爬下马车,却被顾凌君一把按住。
这时,宿府的管家带着好几个手下,将醉酒的宿钰架着走了。
马车内,瞬间就剩余顾凌君和陶雨息两人四眼相瞪……真难得陶雨息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。
顾凌君有些忍俊不禁道:“陶雨息,你为何又这般盯着我看?”
“大黄会说话?”陶雨息歪着脑袋,仔细打量着眼前人,寻思着片刻,疑惑道:“稀奇,大黄成精了。”
大黄?什么大黄?
莫非是陶府后院的大黄狗?
顾凌君的脸色立马沉了,愠怒地扣住他的双肩,激动地抖了抖,“陶雨息,你且看清楚,我到底是谁!”
陶雨息伸长脖子,再仔细一瞅,深色的眼瞳里,竟是印着顾凌君的影子,他似乎清醒了一分,定了定神,坚定道:“大黄变成了顾凌君的模样?!”
“……”顾凌君放弃继续追问,也不想辩解,闷闷地叹气,“是,是你家的大黄狗!天底下找不到第二条像我这么好的狗了。”
被狠狠地抛弃了,还会可怜巴巴地回来,对着他摇尾乞怜。
闻言,陶雨息嘴角一翘,笑得灿烂,清俊的面容,霎时变得无比耀眼。
陶雨息一边欢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,给他顺毛,“大黄乖~”
顾凌君:“……”
难得见到陶雨息这灿若星辰的笑容,实在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,便安分地给他摸头顺毛,充当了一头温顺的大黄狗。
他原本想借着陶雨息醉酒的机会,伺机询问一些事由……
可是,他思来想去,又不屑去用这点小手段,他不想趁人之危。
他想要这人,心甘情愿的自己说出来。
殊不知,做在前面赶马车的天朗,早已偷笑到肚子抽筋。
谁人能知晓,再凶悍暴躁的大将军,在陶大人面前,只能秒变黄狗,任他再多谋算,皆无计可施。
将军这辈子都要在这认栽了。
陶雨息昏昏沉沉的,只觉得大黄异常听话,他便顺势歪着身子躺下,脑袋十分娴熟地枕在顾凌君的腿上。
顾凌君也没阻止,任由他随意枕着自己的腿,垂眸看着他安静的睡颜,竟有些忧愁,他嘀咕道:“还是醉酒时的你,更能让人亲近,陶雨息,你说,你该让我怎么办?”
陶雨息没能回答。
或许陶雨息都无法解释,自己下意识的动作,是无意的,还是习惯了的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翌日。
陶雨息从梦中醒来,头痛不已,待洗脸漱口完,仍旧觉得晕乎乎,又躺会床上了。
南华也没闲着,拧着湿水的热毛巾,将它敷在陶雨息的额头上,关切问道:“大人昨日喝了多少?”
居然醉着回来……
“不到三杯。”陶雨息闭着眼眸,感受额头上热巾的温度,逐渐减轻阵痛。
南华眼底一抹哀恸之色,难以隐藏,语气都有些急了,“大人这病,不得受寒,不宜饮酒,为何总是不听刘大夫的医嘱。”
陶雨息摆摆手,不以为然道:“不碍事的。”
总是这样,心淡如止水。
南华幽幽颤声,似在劝道:“若是大人肯好好养着,定还能再拖个三年五载……”
“南华!”陶雨息轻声打断,扯下额头的热巾,递了回去,“粥煮好了没有?煮好了便端过来。”
南华接过热巾,没继续说下去,捡了捡眼底的哀色,去桌上端了碗粥进来。
陶雨息懒得下床,直接坐起来,靠在床头,端着温度适宜的青菜瘦肉,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。
肚子总是要垫一垫的。
陶雨息喝了几口,想起了事,又问道:“宿大人送我回来的?”
南华道:“是将军。”
“……”陶雨息沉思了会,心想,没有酒后失仪吧?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那就糟糕了。
陶雨息再喝几口,肚子觉得已经有七分饱了。他的目光忽而定在架子上那件不似他风格的宽厚披风,“将军把披风落这里了?”
南华摇了摇头,很实诚地说道:“大人昨夜醉酒,说这披风是自己的,便硬抢着,不肯撒手归还,将军便把它留下了。”
陶雨息瞬间觉得,这细腻的粥,都能卡住人的喉咙。
真是糗大了……他深吸一口气,实在吃不下碗底的粥,“叫人拿去洗洗,熨妥帖了,再将它送回去。”
南华道:“好。”
陶雨息心底好似有些不耐烦,放下了碗,又躺回去,脑袋里面乱得很。
晌午,宿钰宿大人酒醒起来,发现自己的手背淤青得发紫了,还不明所以,一边自言自语道:“应是昨夜醉酒,撞到墙了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