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此一役,我和裴良的关系算是近了些。
他跟我说话终于能正常点儿了,不再像以前那样,一张嘴就跟我欠他八百吊似的,动不动就让我“滚”之类。
现在你问他早上吃什么,他会老老实实回答“清粥小菜包子鸡蛋”,沟通是有效了,但要说朋友,还差得远。
至于我大半夜跑出去找他、又硬把他拽回来的事儿,他清醒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。裴叔单独跟他聊了聊,也就过去了。对我呢?裴良是黑不提白不提,当然,我也不指望他谢我。
单论关系,总算是看到点儿进步。
老师说过: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,知识不是一天学会的。
交朋友,也一样急不得。
我只当是学校提前给我放了长假,每天就到牌位屋子里看书。奇怪的是,自从“开悟”之后,看书的效率简直突飞猛进。
薄一点的书,一天就能啃完一本。
顺着书页往下看,不用刻意去背,过后裴叔随便一考,甭管多久前看的内容,我都能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把答案拎出来。静心一想,我甚至连在第几页、第几段都能指出来。
神得很。
我发现自己有这技能之后,简直惊喜坏了——这不就是传说中的“过目不忘”吗!
特异功能啊!
回屋我就把爸爸给我寄来的课本翻出来自学。
暗搓搓地想:以后是不是连学都不用上了?
看一遍,考试全都会!下笔如有神!直接保送大学!
我想得那叫一个美,画面感都来了:将来我横空出世,手捧高等学府的录取通知书,被记者围追堵截——“方栩栩,能不能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秘诀?你是怎么做到自学成才的!”
“我从来不复习,是的,没有看第二遍书的习惯,一遍就会。没人教?可能我潜力无限吧,裴叔一挖掘,天赋就全冒出来了。裴叔是谁?是我师父啊!未来想做什么?当然是为全人类做贡献!我要做先生!不是教书先生,是阴阳先生!对!别崇拜我!!”
我一边幻想一边挠着下巴傻笑,根本控制不住。
到时候还得让爸爸去接受采访,让裴叔也去!
二哥果然高瞻远瞩,老方家的祖坟怕是真的要冒青烟了!
试验了几个晚上,我兴冲冲地拿着数学书去找裴叔。
来,见识见识什么叫当代神童。
裴叔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狐疑,他翻了翻书,随便出了道应用题。
我眉头一紧,居然有点懵。
“裴叔,这题……在我看的范围里吗?”
“是啊,你不是说学到解方程了吗?”
裴叔反问:“公式没看?”
“额,看了。”
“看了怎么会没法用?”
裴叔还挺有耐心,“这题你得解啊,设未知数X,会不会?”
我差点脱口而出:“姐不会。”
嘶——我这神童人设不能就这么崩了啊!
“裴叔,您考我语文吧!可能我这技能只对文科有用,理科不太行……您考语文我绝对对答如流!”
“行。”
裴叔居然还挺配合,拿起我的语文书翻了翻,“《别董大》,背吧。”
“嗯哼!”
我清了清嗓子,眼睛往上翻,“……莫愁前路无朋友,天下谁都认识我。”
裴叔脸一绿,“继续。”
我气势逐渐垮掉,“六嗝飘飘我可怜,一离临城十余年。丈夫困难没有脚,甚至没有喝酒钱。”
“这诗谁写的?”裴叔声音都凉了。
“那个……”我挠头,“好像是高适。”
裴叔挑眉:“不是你写的?”
“啊?”我傻眼,“裴叔,我不会写诗。”
“你不会啊!”裴叔夸张地看着我,“得亏高适早不在了,不然他得被你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!”
我吓得一哆嗦,彻底没声了。
“莫愁前路无朋友,天下谁都认识你?”裴叔瞪我,“你方栩栩是阎王爷啊?谁都知道你?”
我低头不敢吱声。
“算了,不批评你。方栩栩,咱们先从诗名开始。《别董大》,是什么意思?”
“别以为我不懂,其实我挺……”我“大”字还没说出口,就被裴叔的眼神瞪没了!
“董大,名叫董庭兰,是位琴师,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大,所以叫董大。”裴叔做了个深呼吸,“这是一首送别诗,送别的对象是董大,所以叫《别董大》。‘莫愁前路无知己,天下谁人不识君’——‘君’,是对对方的尊称,诗人是在安慰董大:别担心前路没有知己,天下谁不认识你?”
“‘六翮飘飖私自怜,一离京洛十余年’——翮(hé),不念‘嗝’,指的是鸟的翅膀;飘飖(yáo),不是‘飘飘’;‘私自怜’,是说自己怜惜自己,不是‘我可怜’!还‘离开临城’?那叫‘京洛’!你还把你老家给搬来了?‘丈夫贫贱应未足’——‘未足’不是他没有脚,意思是大丈夫谁又甘心贫贱呢?最后一句算你蒙对个大概,‘今日相逢无酒钱’。高适写这诗时也很不得志,他和董大都处于困顿的境遇中,所以全诗感慨悲壮中带着豪气。你背的跟高适有半毛钱关系吗?”
我抿着嘴,“那……再换一首?”
“《题乌江亭》。”裴叔顺了顺心口,“我倒要看看,今晚杜牧的棺材板压不压得住。”
“嗯……”我紧张得声音发飘,“胜败乃兵家常事……”
裴叔眉头一耸,我脑子更乱了,“羞辱你这个男儿……”
啪嗒!
裴叔把语文书一扔,抱着胳膊看我:“后两句,我看你能羞辱我到什么程度。”
我喉咙发紧,“江东弟子都有才,不,很俊……卷起铺盖谁知道。”
裴叔点点头:“是啊,谁知道呢?反正我是不知道!”
我被他的反应弄得心里发毛,“我背得不对?”
“你小心点吧,”裴叔脸黑得刀疤都显得吓人,“今晚高适和杜牧得结伴来揍你。”
我缩了缩脖子。裴叔就敲着书本一字一句给我讲,那模样,活像被熊孩子气得快要脑溢血的家长!
“项羽你知不知道是谁?”
“这个我知道,”我点头,“他是《寻秦记》里项少龙的儿子。”
“……!”
裴叔身体晃了晃,好悬没背过气,“方栩栩啊,我一直觉得你比裴良强很多,如今看来……算了算了。我告诉你,《题乌江亭》是首七言绝句。项羽当年兵败,被困乌江,乌江亭长劝他回江东东山再起。项羽说纵然江东父老怜爱我,我又有何颜面见之?于是挥剑自刎。一代霸王,慷慨悲壮。”
“杜牧路过乌江亭时写下这首诗,推翻了这段历史假设。第一句‘胜败兵家事不期’,说胜败乃兵家常事,为下文铺垫;‘包羞忍耻是男儿’,说大丈夫该能屈能伸;最后两句‘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’——江东人才济济,若项羽能重整旗鼓,结局或许不同。”
裴叔看着我:“这首诗在惋惜之余,也告诉我们失败不要气馁。当然,古人的思维和处境与我们不同,我们不能以现在的想法去评判。项羽不肯过江,或许是不愿苟且,也可能是怕再受骗——他逃跑时就被农夫指错了路,导致被追兵赶上。遇到乌江亭长,自然心有疑虑。最后,项羽出身名门,是一代霸王,确实也做不出苟且偷生之事。”
我听得认真,简直五体投地。
“方栩栩,假设以后我收你为徒,你出山后技不如人,一败涂地,被逼到绝境时,是选择一死了之,还是鼓起勇气重头再来?”
“当然要再来啊,”我老实回答,“我又不是霸王,我怕死,不敢拿刀抹脖子。”
实话。
裴叔无奈地笑笑,放下书本:“都没背好,怎么就敢让我考你?”
“我读了一遍,以为全记住了。”我垂下眼。
完了,神童梦碎得彻彻底底!
太丢人了。
“裴叔,为什么我看你屋里的书就能全记住,看课本就不行?”
“你忘了我给你那张遇空气就能自燃的符了?”裴叔叹口气,“先生也是普通人,不学文化课,一样是文盲。在古代,成事的先生大多出身富贵,有舞文弄墨的智慧,才有能力将阴阳五行当做学术去研究。方栩栩,开悟不等于开天眼,该学的知识还得踏踏实实学,否则你就是个胸无点墨又狂妄自大的莽夫,走出去会被人笑话的。”
我乖乖受教。
裴叔语气淡淡:“方栩栩,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。这世上没有捷径,阴阳是需要神通,但神通也得建立在学识的基础上。你可以没学历,但不能没知识。从今以后,你必须踏踏实实,戒骄戒躁,明白了吗?”
我一点脾气都没有:“明白了。”
裴叔翻了翻我的课本,摇头:“看来真得找人给你补补课,不然回到学校,你这成绩得垫底……”
我想说不至于,可一想刚才那句“羞辱你这个男儿”,还是闭嘴吧!
裴叔直接看向正在收拾屋子的许姨:“小许啊,你没事就教教方栩栩,别让她文化课落下。等到来年三月份,她这事儿要是还没着落,我就安排她去镇里小学念书了。”
许姨教我?
没等我惊讶,许姨就把抹布一扔:“裴先生,我每天洗衣做饭伺候裴良,哪有闲工夫给她讲课?!‘卷头重来’都能背成‘卷起铺盖’,你是嫌我活得太长了吗?!”
我头埋得更低了,快给我个地缝钻进去吧!
“小许,”裴叔语气平静,“这孩子还是很聪明的,你……”
“行啦!别使唤我啦!”许姨一脸烦躁,“我教!不过我丑话说前头,要是这丫头跟裴良崽子一样,我怎么讲她都听不懂,脑子里跟装浆糊似的,我可没那耐心多管!”
“成了。”裴叔对我笑笑,“方栩栩,以后晚上就让小许给你补课。若想做我徒弟,文化课不能落下,我裴万通不收文盲。”
“可是许姨……”
“她可以。”见许姨进厨房忙去了,裴叔压低声音,“她以前没生病的时候,是当地的初中老师,教英文的。你这小学文化课,她完全没问题。”
英语老师?
难怪她时不时蹦两句英文!
当晚许姨就走马上任。“这道题:运动会跳远比赛,小红的成绩是2.85米,小明比小红多跳1.25米,小红比小菊多跳0.23米。这次跳远比赛谁是第一名?为什么?”
我盘腿坐在炕上,用的是裴叔找家具厂新打的炕桌。
家具厂老板很敬重裴叔,桌子做得特别快。没想到一下送来两张,裴良那屋一张,我这屋一张。
裴叔的用心明明白白——我学习再不用趴炕上了!
“这个……”我算着题,裴良晃荡过来瞟了一眼,“这题不科学啊,怎么跳的?立定跳吗?立定跳一下两米八多?小明还多跳一米多?嚯,那小明不得跳四米啊?脚下安弹簧啦?许奶,这是飞吧!”
许姨从炕边腾地下来,顺手脱了只鞋:“来,我先让你飞出去!”
裴良窜到门外,探进头还看我:“方栩栩,你得辩论!那不科学!谁立定跳能蹦四米!”
看!他现在都知道拉我统一战线了!
“跳远又没说一定是立定跳,有急行跳远,带助跑的,世界纪录八米多呢。”我回了一句,迅速算出答案,“许奶,小明是第一名。先用2.85加1.25等于4,小明跳了四米;2.85减0.23等于2.62,小菊跳了2.62。4>2.85>2.62,所以小明第一。”
“看到没!”许奶拎着鞋指着门口的裴良,“你学学!裴良,那炕桌打给你纯属摆设!你个考倒数第一的用得着桌子吗!滚回屋!!!”
裴良靠着门边不吱声。许奶坐回炕边指挥我做下一题:“甲乙两城相距四百八十米,一辆汽车从甲地开往乙地,每小时行驶60千米……”
“妈呀,就四百多米还开车啊?不够浪费油钱的。”裴良咂嘴,“走两步就到了呗。”
“滚!!”许姨那只鞋终于扔出去了,“是四百八十千米!千米!!我落个字儿不行啊!王八羔子的!摊上你我是活不长啦!裴先生!快把你这讨债的倒霉孙子扔出去喂狼!法克!!”
“噗!”我扶着额头忍俊不禁。
给许姨气成啥样了。
难怪她情绪病老不好,摊上裴良真是没个好。
说归说,闹归闹。
许姨肚子里确实有货。
这位老师可能态度不咋地,不像裴叔那么有耐心,时不时还有点想抽我的意思,但讲课很通透。
也可能是我接受能力比较强。毕竟有裴良这种“杠精”在前,我这“后浪”只要认真踏实、不跟她较没用的真,许姨的态度就能大大改善。
再加上我英语底子还行,口语没问题,也就是些书面语法需要许姨纠正,正好对了她胃口。
偶尔,许姨也会给我一种“教我她心情特好”的感觉。虽不冲我笑,但她每晚都准时来讲课,用行动表明了对我的期望。
没有一丝懈怠。
我很感激她。用嘴谢她不领情,我就尽量多帮她干活。
她做饭,我就做家务;她洗衣,我就洗菜刷碗。
可能我从小就接触各式各样的人,常跟爸爸参加饭局,眼力见儿这东西,还真是刻在骨子里。我不知道有没有遗传生意人的细胞,但很清楚怎么做才能不招人烦。
一开始,许姨不让我动火炒菜,怕我把房子点了。
但我尝试了一次,她就说不出难听话了。
很小我就跟着爸爸站灶台了,会炒菜。
毫不夸张地说,我刀工比许姨都好。她切的土豆丝比我手指头还粗,我切的虽比不上专业师傅,但上盘绝对能看。
味道也还行。
说难听点,但凡会做饭的,炒的菜都比许姨强。
她炒的菜我基本没见过:土豆块炒鸡蛋——先不说这俩咋搭配,土豆块能炒熟吗?还有番茄炒辣椒、鸡肉炖黄瓜、鲤鱼蒸螃蟹……
不夸张地说,每晚吃许姨做的饭,都像在拆盲盒!
一点也不期待,甚至有点害怕。
“许姨,这鲤鱼为啥要和螃蟹一起蒸?”
“一箭双雕啊!”许姨还挺得意,“清蒸鱼和螃蟹一锅出,一下子两道菜!妈的,我真有才!!”
“……”
好吧,她开心就好。
难怪裴叔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瘦了。
谁来谁减肥。
私下里,裴良会找我,让我发扬大无畏的精神多做几顿饭。
可怜可怜他的胃,他再不想被许姨的黑暗料理荼毒了!
……
“方栩栩,我跟你说话呢。”裴良在我旁边压低声音,“你今晚就做饭呗,我想吃你做的。”
我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出神。
时间过得多快,一眨眼都十二月初了。
雪下了好几场。
屋中盆里的玫瑰都已发芽生长。
还记得三个月前,我还在正常上课训练,如今生活早已步入了另一种轨道。
看书、学习、抻筋。
那个术士似乎消停了。
我也在这里过起了隐士般的生活。每天看着事主来找裴叔,时不时凑凑热闹、拌拌嘴。
除了想家,其他都逐渐习惯了。
生活仿佛将我卷入巨大的漩涡,我无力挣脱,只能随波逐流,夹缝求生。
“方栩栩?”
“没空,一会儿我要扫雪,完事还得练习打卦,晚上裴叔还说有事找我。”
我很忙的好吗!
谁像他天天不学习光想着看电视吃东西!
“你打卦又不准的……”
我瞪他,裴良赶紧改口:“不耽误你把菜放锅里扒拉两下嘛!方栩栩,这样,你今晚做饭,回头我去院里扫雪,成不?”
“哎呦,不容易啊。”我笑着看他。
这小子简直低配版的“奸懒馋滑”——傻奸、傻馋、傻懒、傻滑。
平时让他干点啥都有话等着,宁愿挨揍也不愿受累!
不过也亏他是低配版,要真奸真滑,就真招人烦了。
“你看你,”裴良神情认真了几分,“方栩栩,咱俩也不能总这样。怎么说也经历了一些事,有点感情。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,兴许还真能……”
“怎么?”我眼睛一亮,“成为裴叔徒弟?”
“你观出香了么?”
“……”
我顿时没声了。
死穴!
看书没问题,我囫囵吞枣地看,最后都能记住。
可香这玩意儿,真观不明白。
还有六天就要吃完花瓣了。
再看不出门道,裴叔那边就白费了。
我都愁得慌。
甚至琢磨……要不要找茬再揍裴良一顿来点灵感。
可想归想!
咱不能那么干啊。
“看吧,”裴良叹口气,“方栩栩,不会观香,你打卦就不准。像我,也会看书,很多东西能背,但我不会观香,就入不了门。你啊,没比我强哪儿去。”
我对着窗户开始活动脖颈和手腕。
择日不如撞日!
他要是上赶着找虐,那就练练。
“哎,你干啥啊!”裴良往旁边挪了几步,“方栩栩,你一个女孩子,能不能斯文点?你那形象……”
我手腕嘎嘎响,斜眼看他:“我什么形象啊?”
“我夸你漂亮嘛!”裴良求生欲极强,“一看就是学跳舞的,气质特别到位!就说你梳的这发型,贴头皮盘个包子,很考验五官的!据我观察,除了舞蹈演员,长相一般的都不敢整这种容易暴露缺点的发型!方栩栩,你做个安静斯文的美女多好!”
“是么。”我平着声,腿抬上窗台压了压,顺手抓住脚腕朝后脑勺掰了掰,放下后又对着空气来了两个大踢,持续活动筋骨!
“哎哎哎!别介啦!”裴良闪到门口,掌心冲我,“行行行,我怕你了!这样,我求和!只要你能完成我一个心愿,以后我都听你的,行吧!”
呦呵~
“什么心愿?”
“就是……”他咂咂嘴,有些神往地看我,“能不能……给我做一次竹虫。”
“……”
就这?
出息!
“很难吧?”裴良自行解读,叹了口气,“我就知道,我和竹虫的缘分,就那一勺……”
我差点呕出来。
想到不该想的了!
“是有点难,”我看向他,“不过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咱什么出身?
厨子!
“真的?”裴良眼里的红心一下子弹出来了,“方栩栩,你真的能为我做一顿?!”
吃货的脑回路真是难以揣摩。
还以为是多难的心愿呢。
“我回头去镇里问问哪有卖的,”我应下,“要是我真给你做了竹虫,你就能跟我做好朋友了?”
“我发誓!”裴良竖起三指,“要是你能完成我的心愿,从今以后,我唯方栩栩马首是瞻!你指东,我绝不往西;你让我抓鱼,我绝不去杀鸡!”
我抿唇笑:“行。”
“但我有要求!”裴良强调,“必须保证好吃!得像你爸做的那么好吃,不能糊弄我!还有不能让我爷知道,也不能让他帮忙买,得说是你自己想吃才买的,不然我爷会责怪我!”
小心思多的。
我服了。
“行,你放心,我不跟裴叔说。”
“太感谢你啦!”裴良美坏了。
我看他那样都无奈。
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和裴良处成朋友。
倒不是因为裴叔说的“交下裴良能忠心耿耿”,更多是因为寂寞。
在这住久了,除了小杜鹃能跟我聊聊天,没别的朋友。
很想念澜海的同学好友,又不能联系。打电话她们一定会问我去哪了,怎么不回去上学。撒谎太累,说实话?说我命格丢了,在山里保命,以后要当先生?她们听完准劝我赶紧看精神科。
命运已经让我们走向不同的路了。
裴叔说:人生是个大圈,大圈里又有无数小圈。我们走在自己的大圈里,活在无数小圈子中。
圈子不同,就没有共同语言。学生和学生是一个圈,把学生扔进家庭妇女的圈,她会心烦;把家庭妇女扔进职场圈,她会无措;把职场女性扔到偏远农村,她会窒息。
人和植物一样,要在适合的环境里才能茂盛生长。
我还不太懂裴叔的一些话,但意思明白:我现在经历的、接触的,和同学们都不一样了。虽然也学习,可心态、喜好都变了。
他们的人生梦想五彩斑斓,我却得先咬牙活下去。
正想着,我看见院外踏雪进来两个男人。
一个四五十岁,很有气场,留着一脸醒目的大胡子。
另一个很年轻,身形高瘦,看着十八九或二十岁左右,跟在大胡子后面,半垂着脸,看不清表情。
俩人穿过院子,大胡子直接进了正房,年轻男人则留在院里的大树旁,伴着雪花默默站立。
“今天的事主来了。”裴良凑到窗前看了看,转而问我,“方栩栩,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给我买竹虫?”
“雪停的。”我站在窗边没动。
没多久,就见那年轻男人对着雪花默默掐着各种指诀。
我微微蹙眉:他是个先生?
看大胡子进院时的神态气质,应该是师父,这年轻人是他徒弟,所以才会像我一样,得空就勤加练习。
“哎,方栩栩,他练什么呢?”
我贴着玻璃仔细看了看,脑中过了一遍书里写的术法指诀,真没见过他比的这几个手势,摇摇头:“不知道,应该是什么秘法吧。”
道家有很多术法都是秘传,完全靠师父心授,不会写在流传的书里。
这也是很多法门失传的原因——规矩太多,动不动就“传内不传外,传男不传女”,结果传着传着就传丢了。
我有时候看书都闹心:那帮老前辈……要不要那么不开通?捂着捂着非得捂没了,搞得书上就剩一句“传闻有种术法可如何如何”。你倒是说说是啥术法、怎么练啊!练不练是我的事,就剩个“传闻”,跟说小牛长翅膀在天上飞似的,能不被后人吐槽吗!
“啥秘法?”
“你去问他!”我没好气地白了裴良一眼。
这货的爹是不是叫钢琴、钢铁、钢筋?啥都得杠一下!
我要真拜了师、踏了道,解释不出那是我学艺不精。现在我这不还在观察阶段吗?问我还是气我?
裴良理亏地缩脖:“方栩栩,都白瞎你这名字了,这么横呢。”
我懒得理他,看了眼时间:上午九点半。雪还得下一阵。不管外面那年轻人在练什么,下雪天都阻止不了人家追求进步,我也别发呆了,赶紧笨鸟先飞、紧随其后吧。
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啊。
“你干啥去?”我刚抬脚,裴良就追问,“雪一会儿就停,你别忘了下山问竹虫!没钱我可以给你拿,我有压岁钱!”
我差点笑出来!
回头看他:“不对啊,今天12月2号,星期五,你怎么没上学?”
“哦,我请假,来事儿了。”
“什么?!”我吓了一跳,着重打量了一下他的肚子,“你来事儿了?”
体校里有师姐每个月都有几天特殊情况,俗称“大姨妈”,训练时会多注意。我明白这些,知道女孩子长大了会来事儿,可他一个男的怎么来!
难不成我一直误会了……其实裴良是个女的?
“我身体不舒服……”裴良望着窗外,一脸伤春悲秋,“每当下雪,我心情就特别低落。我同桌女孩子说,她来事儿时就心情不好,我也一样。来事儿了,就不能上学,听不进去课。”
我嘴角抽了抽,莫名打了个寒颤。
对了!昨天是农历初一,他变身成关羽,拉着裴叔和我要桃园三结义……今天可能还有点后遗症,脑子不太正常。
我不能跟资深精神病一般见识!
“方栩栩,你……哎!你走那么快干啥?别摔了!”
我走慢了怕被传染!
推开房门,动静有点大。树下那男人顿时转过脸。
视线一对,他五官清秀,但眼底防范意味很浓,略带杀气。
也许把我当成了裴叔家的亲戚,几秒后他表情缓和了些,微微颔首:“你好。”
我点头:“你好,进屋等吧,下雪天容易着凉。”
“不用了,”他笑了笑,“谢谢你。”
我一愣:他笑起来居然有酒窝,气质一下子阳光了。
见他拒绝,我也没多劝。下雪天湿冷,我紧了紧衣领,急匆匆跑向正房。
进门发现裴叔那屋门没关,大胡子正和裴叔说话。见有人进来,大胡子扭头看我一眼,微微一怔,但没停下对话,继续对裴叔说:“师叔,几年前我没收到四灵之首,实在遗憾。今天带白泽过来,就是想请您断断,白泽这个劫,怎样才能斩得干净利落。”
师叔?
我进牌位屋子拿起书。
大胡子叫裴叔师叔?
他们是同门的?
好奇心起,我将屋门虚掩,耳朵贴上门板,朝裴叔那屋使劲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