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也微微一笑。
“是啊,也就这位大姐心善,换作是我,可不敢让不知根底的人上我的马车。”
这话一出,那位出借马车的妇人反倒先不自在了。
她忙打圆场:“倒也不必这样说……”
这样的人我也见过,并非不识好歹,只是脸皮薄、经不住别人几句软话罢了。
我便也坦然直言:
“这位姐姐,咱们随商队出行,有马车和没马车,本就是两个价钱。我们自己花了银钱,您心宽愿意帮人,自然是善事一桩。”
“只不过,这儿到底不是家家都知根知底。我提醒一句‘把东西随身收好’,寻常人也不会多心吧?”
“否则,若是您借出马车后发觉丢了什么,对方却压根没拿……您说,到头来委屈的是谁?”
“好好一桩事,反倒闹得不愉快,多可惜。”
“这……”
那妇人犹豫片刻,转而向那借车的女人歉然一笑:
“妹子别见怪,我看这位姑娘说得在理。为免生出误会,不如等我晚间收拾妥行李,再请你上来吧。”
这原是一句体贴话,谁知那眉头杂乱的女人竟眉头一拧,阴阳怪气起来:
“好啊,怪不得人都说‘为富不仁’!不想借便不借,何必做出这副小气模样?”
“倒像是我会偷摸什么东西似的——呸!不就一辆马车吗?大不了我不去了!”
“像我这样的穷苦人,合该浑身脏臭,比不得你们体面干净。”
她却忘了,能跟上这商队的,多半都是精心打算、略有余财的。这么一说,不仅那好心妇人下不来台,旁人也看不下去了——
“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!”
“人家自己花了钱的马车,白借给你梳洗,你还挑三拣四——怎么,非得把家当全摊给你看才叫大方?”
“就是,不梳洗又不会死人,丢了钱财可是要命的事。要我说,这马车也别借了,有人不配这份好心!”
那好心妇人张了张嘴,终究还是歉疚地朝那人笑了笑,顺势不再提借车之事。
眼见自己几句话成了众矢之的,那借马车的女人狠狠瞪我:“好个小丫头,长得一副狐狸精样,说话也这般刻薄!”
“自己不大方,还要拦着别人行善……”
她指桑骂槐,而司衡却在心中问我:“慕瑶,明白了吗?”
我暗暗点头:“明白了。”
从前在村里,人情世故仅限于一村之见。但走出村子后,有小莲,有司衡,他们时常教我,如今我才能在一片指责声中静心分辨——
“那女人起初未必就想偷窃,只是别人不加防备,易勾起贪念——这自然不是行善者的错,但我却明白一事:出门在外,谨慎就能免去许多麻烦。”
“再者,有时也该多些警惕。”
司衡低应一声,又问:“那为何起初无人出声,直到你被指责,大家才替你说话?”
我想了想:“起初不相熟,多数人不愿多事。”
“当然,也怕她转而向自己借车——若有人肯答应,自然更省心。”
“后来,大约是她话说得太难听,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,大家才反驳的。”
司衡轻笑:“很好,学得很快。”
随即语气一转,格外严肃:“现在,去教训她。我的人,岂容这种人欺负?”
我忍不住“噗嗤”一笑。
其实我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,但司衡却这么较真……
我心想:“司衡,你真护着我,你真好。”
他顿时又没了声响。
大概……是害羞了吧。
我收回心神,那女人也不过刚骂了几句。我也懒得细听,只抬眼学着司衡平时那倨傲的神态看过去,淡淡开口:
“你那双珍珠银耳环,是从哪儿偷的?”
她瞬间噎住。
众人也都一惊,目光齐刷刷投向她的耳朵——
那是一对嵌着珍珠的银耳环,这年头,珍珠价可不低。单单这么一对,少说也得三五两银子。
可这女人全身上下加起来,都不值二百文。若真是省吃俭用买来、或是家传的,又怎会轻易戴出门?这世道,“财不露白”可不是虚话。
刚才那好心妇人愿借马车,未尝不是因这副耳环,觉得她略有余财,才放下戒心。
我本是凭着天眼对她品性的判断,试探一问,谁知她竟做贼心虚,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捂住耳朵!
得了。
这下还有什么可说?众人赶忙挪了挪地方,纷纷防着她顺手牵羊。
那女人这才反应过来,慌忙放下手,破口大骂:“你个贱蹄子,竟敢污我清白——”
“怎么回事?!”
商队的徐管事走了过来。
此刻他脸上不见白天的客气,反而神色严肃地扫视众人:
“诸位,咱们有言在先:商队之中不可起纷争、不可误行程。如今这才是第一日,若闹出什么事,下个城镇便请自行离开。”
“我这小庙,容不下大佛。”
话音刚落,便有人抢着解释:“徐管事,这可怪不得我们!任谁听说队里混进个小偷,都得防着点!”
随即三言两语将事由说了个明白。
“哦?”
徐管事并未先看向那女人,反而望向我,眼中带着几分真实的赞叹,却又藏着一丝急切:
“这位姑娘,好锐利的眼力!”
“却不知,是凭何看出?又如何断定就是偷的?”
他这一问,那女人仿佛捞着救命稻草,连忙高声附和:
“就是!空口白牙,你说偷的就是偷的?你这么能,怎不去衙门当差!”
“我告诉你,这可是我家传的宝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