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它看了很久,直到手指发僵。墨玄昨晚的话在耳边回响——“九个位置,八个填了,最后一个是你。”他不是来救我的,他是来止损的。可就算这样,他还是来了。
我关掉手机,把它扔进包里。掌心的伤口结了痂,但一碰就疼。我低头看了眼左手腕,绷带缠得严实,可底下那块胎记还是烫得厉害,像是皮下埋了块烧红的铁片。
不行,不能再等了。
我撑着桌子站起来,走到柜台后面,拉开最下层的抽屉。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汉代玉环,素面无纹,温润泛青。奶奶以前说过,无纹之玉最干净,也最诚实。我戴上手套,把它拿出来,放在窗边的木托上。
阳光正好照进来,落在玉环上,泛出一层薄光。我坐在椅子上,闭上眼,试着深呼吸。可刚一静下来,腹中那东西就动了一下,冷得像冰水顺着脊椎往下淌。耳边嗡鸣,视野边缘开始浮出黑雾,像是有无数细线在往脑子里钻。
我猛地睁开眼,盯着玉环。
“看。”我低声说,“只看这一件。”
手指轻轻覆上去。
刹那间,画面炸开。
一个女人跪在泥地里,头发散乱,双手被反绑。她面前是座新坟,棺材还没合盖。另一个女人站在旁边,手里拿着一块玉,正往自己袖子里塞。那玉的纹路……和血玉镯一样。
可画面一抖,又变了。
另一个女人吊在房梁上,脚尖离地,旗袍下摆还在晃。再一晃,又是一个女人躺在水缸里,眼睛睁着,手指抠着缸沿,指甲翻了起来。
不止一个。全都是死的。全是女的。
我手一抖,玉环“当啷”一声滚到地上。
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,后背全湿了。我喘着气,手指掐进掌心,强迫自己冷静。不对,刚才那一瞬,当我只想“看这一件”的时候,画面是清楚的。是我心乱了,才被拉进一堆残影里。
我弯腰捡起玉环,放回托上。这次没急着碰,而是先做了三次深呼吸,把注意力一点点收回来。不是看全部,不是听那些声音,只是触这一玉,只问这一人。
我再次伸手。
这一次,画面稳住了。
还是那个跪着的女人。她叫阿芸,十七岁,陪葬品里的玉蝉被族姐偷走,她被活埋时还在喊那块玉是娘留给她的。土一铲铲盖上来,她挣扎,可绳子捆得太紧。最后一口空气被封进棺材时,她听见外面有人笑。
“……玉蝉归我了。”
我猛地抽手,呼吸急促。
玉环安静地躺在那儿,可我知道,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。那是真的。她真的死过一次,而我,看见了。
我抬手摸了摸绷带下的胎记,它还在跳,但节奏变了,像是在……呼应什么。
门铃响了。
我没回头,知道是谁。
“你试了。”墨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冷得像块铁。
我点头,“嗯。”
“结果呢?”
“我看见了。”我盯着玉环,“一个被活埋的女孩。玉蝉是被人拿走的,就在她闭眼之前。”
他走进来,脚步很轻,却像踩在地心上。他在柜台前站定,目光落在我手上,“你用的是意念,不是被动感应。这说明你在主动开启通灵视界。”
“我能控制。”我说。
“错。”他打断我,“你只是暂时压住了反噬。你没发现吗?每次你‘看见’,它就在吸。”
我一怔。
“你读取记忆时,碎片同步在吸收怨念。”他抬手,指尖悬在我手腕上方,没碰,可那块胎记突然灼烫得像要烧穿皮肤,“它不是被动寄生,它在借你的眼睛进食。你越用能力,它越强。”
我喉咙发紧,“那我不用?”
“不用,你怎么查清真相?”他冷笑,“可你用了,就是在喂它。这就是你现在的处境——能力是你的,也是它的。你的眼睛,正在变成它的食道。”
我盯着他,“所以呢?我该怎么办?”
他沉默了几秒,眼神像刀子刮过我脸,“用,但别让它主导。你看见的不是幻象,是真实残留。你要学会分辨——哪一部分是记忆,哪一部分是它在尝味道。”
我低头,看着自己的手。
“刚才那个玉蝉,”我问,“你能帮我找到它吗?”
“不是我能,是你得自己找。”他说,“你得学会只取信息,不吞怨气。就像喝水,别把泥沙也咽下去。”
我咬了下嘴唇,“怎么分?”
“靠痛。”他说,“痛是锚。当你开始觉得冷、耳鸣、视野发黑,那就是它在往上爬。这时候,咬舌尖,掐自己,用痛把意识拽回来。记住你是谁,不是谁的容器。”
我点头。
他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我叫住他,“昨晚……你为什么能从地底出来?”
他脚步顿了顿,“地脉在我脚下。你吸一口怨气,整条龙脊都震。我能感觉到。”
门关上了。
我坐在那儿,很久没动。
然后我起身,从保险柜里取出另一件东西——一枚玉蝉,和刚才记忆里的一模一样,纹饰与血玉镯同源。这是前几天一个客人送来的“家传物”,说要鉴定。我一直没碰,总觉得它阴得厉害。
现在,我戴好手套,把它放在托上。
阳光照下来,玉蝉泛着冷光。
我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。
“只看这一人,只取这一事。”
手指触上去。
画面浮现。
墓室昏暗,棺材半开。一只戴着玉镯的手伸进来,从女孩颈间取走玉蝉。那手的主人站在光里,脸看不清,可我听见她说:“第八个了,最后一个,就在城里。”
我猛地睁眼,心跳如鼓。
第八个?
不是七个?不是传说中的“九阴”?那女人说“第八个了”,说明第八个还没死,或者……刚死不久。
我盯着玉蝉,冷意从指尖窜上来。
它刚才说“最后一个,就在城里”。
我低头看向手腕。
绷带边缘,一抹红痕渗了出来。莲花的纹路,在皮肤下微微起伏。
我解开绷带,拿起玉蝉,再次闭眼。
“告诉我,第八个是谁。”
手指刚压上玉蝉,腹中那东西突然剧烈一跳,像是饿极了的野兽闻到了血。
我咬紧牙关,任它撕扯。
画面闪现——一间病房,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。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,手腕上戴着和血玉镯同款的玉饰。她眼睛闭着,可嘴角在动,像是在笑。
镜头拉近。
她床头挂着的名牌上,写着两个字:沈蓉。
我猛地抽手,玉蝉摔在地上,发出清脆一响。
我喘着气,冷汗直流。
沈蓉……市立中心医院,神经内科住院患者。我查过资料,三个月前入院,诊断为重度抑郁伴幻觉。主治医生……
江临渊。
我盯着地上的玉蝉,手指不受控地发抖。
原来第八个,还没死透。
原来他就在她身边。
我抓起外套,刚要起身,手腕突然剧痛。
低头一看,莲花胎记红得发黑,纹路顺着小臂往上爬,像藤蔓缠住了血脉。
我抬手,狠狠掐住那块皮肤。
疼。
可这点疼,压不住它在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