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听见自己指甲抠进掌心的声音,像钝刀刮骨。小臂上的纹路还在往上爬,红得发黑,一跳一跳的,跟脉搏反着来。刚才玉蝉摔在地上那一声脆响还卡在喉咙里,可我知道,不能停。
沈蓉还活着,至少没咽气。
江临渊守在她床边,像守着一口快开的锅。
我撑着柜台站起来,腿软得厉害,但没倒。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,贴着背心黏成一条线。我脱下外套,用力扎紧袖口,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副新手套戴上。指尖刚碰到保险柜的密码盘,腹中那东西猛地一缩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我没理它。
玉蝉被锁了进去,妆奁盒的残片和我的笔记本一起塞进帆布包。手机屏幕亮着,秦屿留的号码还在通话记录里,三天前他来店里见过这个盒子,说木料和漆工像是民国的东西。
我拨了出去。
“喂?”他接得很快,声音清亮,带着点喘,像是刚跑完步。
“是我,沈清璃。”我尽量让声音平稳,“你查到了什么吗?”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,有些支吾。
我说,“它牵着几条人命,我不想再等别人告诉我她们是怎么死的,我要自己查。”
“你别冲动。”他语气急了,“那地方我查过,不止一个死过女人。前两年还有清洁工半夜听见哭声,报警都没查出原因。你要真想知道,我去查就行,你别亲自来。”
“你查不到我要的东西。”我握紧手机,胎记又是一阵灼烫,我咬住后槽牙,“你看到的是地形、结构、历史记录。我看到的是她们闭眼前最后一眼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没时间解释。”我打断他,“你有经验,能进得去,能避开监控和巡逻。我有线索,知道该找什么。我们缺的不是信息,是彼此。”
他又没说话。
我等了几秒,继续说:“那盒子上的纹路,和最近几起女性非正常死亡案现场发现的物品一致。我不是在做古董鉴定,我在追凶。你要是真想查你家守墓的事,这个盒子就是入口。”
“算了。你说得对,单打独斗进不去。”
“明天早上七点,遗址东门。”我说,“我带残片,你带路线图。别走正门,那边摄像头多。”
“你身体行吗?”他忽然问,“你声音听着不太对劲,喘得厉害。”
我腹中一冷,像是有人往胃里灌了冰水。胎记猛地抽搐,整条手臂都麻了。我靠着墙,指甲掐进掌心,舌尖咬破,血腥味在嘴里炸开。
“我没事。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我只是……太想弄清这些女人是怎么死的。”
电话那头又静了两秒。
“好。”他说,“七点,东门。穿运动鞋,别带包,我带你翻墙。”
“嗯。”
我挂了电话,手抖得厉害。手机差点滑进包里。我把它塞进去,拉上拉链,低头看了眼手腕。
绷带已经渗出一圈暗红,莲花的纹路爬到了肘窝,边缘微微发紫。我解开绷带,重新缠了一遍,缠得更紧。手套戴了两层,指尖还能感觉到那股阴冷在往外渗。
我走到镜子前。
脸色白得吓人,眼底发青,可眼神是亮的。
不是恐惧,不是崩溃,是清醒。
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我拎起包,开门走出去。
店门锁好,卷帘拉下一半,留了条缝透气。我站在台阶上,抬头看了眼天。
云层压得很低,风里带着湿气,像是要下雨。
我转身往公寓走。
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,手机震了一下。
我拿出来看。
秦屿发来的消息:“东门靠北的铁栅栏有段松了,去年修过,能抬起来。别迟到。”
我回了个“好”。
把手机放回口袋,推门进去。
屋里很暗,我没开灯,直接走向卧室。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箱,打开,里面是奶奶留下的几件旧物:一块褪色的红布,一把铜钥匙,还有一本没有封面的线装册子。
我翻到中间一页,上面用朱砂画了个图案,和妆奁盒内侧的刻痕几乎一模一样。
只是这图案下面,多了一行小字:“九阴归位,莲开见血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。
然后合上册子,放回箱底。
我脱掉外套,坐在床沿,从包里拿出妆奁盒。木头已经发黑,可那道刻痕还在,像是被人用指甲一遍遍划出来的。
我戴上手套,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纹。
没有强行去“看”。
我只是摸。
可就在触到的瞬间,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笑。
不是幻听。
是它在笑。
我猛地甩手,把妆奁盒扔到桌上。
它滑了一段,停在台灯底下。
灯光照着那道刻痕,影子拉得很长,斜斜地映在墙上,像一根指向某个方向的指针。
我盯着那影子,忽然意识到什么。
之前看玉蝉时,画面里那个取走玉饰的女人说:“第八个了,最后一个,就在城里。”
她没说“第九个”。
她说“最后一个”。
为什么?
难道……第八个才是真正的终点?
第八个,沈蓉,住院,未死。
可如果仪式需要的是“第八位”完成某种条件,那第九个……是不是只是个幌子?
我盯着沈蓉的名字,手指发冷。
如果真是这样,那我从一开始就被骗了。
不是九个人,是八个。
而我,从来就不是第九个。
我是……备选。
是补位。
是万一第八个失败时的替代品。
我猛地站起身,冲到洗手间,拧开水龙头。
冷水泼在脸上,刺得皮肤发痛。我抬头看镜子,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,像泪。
可我没哭。
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不是容器。”
手腕上的莲花纹路动了一下。
像是在回应。
我关掉水,擦干脸,走回客厅。
包还在桌上,妆奁盒静静躺着。
我把它收好,放进包里。
想起第一次见秦屿时他说的话,它叫‘锁魂纹’,说是用来封住怨气的,但用错了地方,反而会引怨入体。
锁魂纹。
不是装饰。
是陷阱。
腹中突然一空,像是被人抽走了半口气。
手腕剧痛。
我低头一看,莲花纹路猛地向上一窜,已经爬到了上臂。
皮肤下的脉动越来越快,像在等待什么。
我抓起包,冲出门。
楼梯间很暗,我一步跨两级往下跑。
跑到一楼,推开单元门。
雨已经下了。
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,凉得刺骨。
我站在屋檐下,抬头看了眼天。
云层裂开一道缝,漏下一缕灰白的光。
就在这光里,我看见东边的天际,隐约浮着一个影子。
不是建筑,不是山。
像一座倒悬的塔。
我眨了眨眼。
影子没了。
可我知道,我没看错。
我握紧包带,迈步走进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