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道的灯坏了,脚下一阶比一阶黑。
我扶着墙往下走,左肩那块皮像是被烙铁贴着,莲花纹一路往上爬,已经压到锁骨底下。每走一步,骨头缝里都像有针在扎。
秦屿跟在我后面,脚步很轻,但我知道他没走远。
“你还行吗?”他问。
我没回头,只把手按在扶手上,冰凉的铁栏顺着掌心往上窜寒气,“再撑一会儿。”
我们从沈蓉住的那栋楼出来,风迎面刮过来,像刀子贴着脸划。旧居民区这一片早就没人住了,墙皮剥得一块一块,电线耷拉在头顶,风吹一下就晃。
可我知道不能停。
墨玄的话还在耳朵里响——我是第九个,补位的。沈蓉不是活着,是被“留着”的。第八位才是钥匙。
那她现在在哪?
我抬头看向远处那片灰黑色的建筑轮廓,民国女子中学的铁门歪在风里,锈得只剩半边。
“去那边。”我说。
“现在?”秦屿顿了一下,“你刚……”
“我没时间了。”我打断他,“再拖下去,我不只是纹路蔓延,是整个人会被吞掉。”
他没再劝,跟着我往校址走。
风越来越大,吹得铁门“吱呀”响。我走近那扇门,手直接按在门柱的青砖上。指尖一触,一股冷流猛地冲进胳膊,像是有人往血管里倒冰水。
我闭上眼。
通灵不是我想用就能用的,得靠体内那块邪神碎片共鸣。越清晰,反噬越重。但我现在顾不上。
眼前黑了一下,然后画面浮现。
一个女人站在阁楼窗前,穿着旧式旗袍,头发挽成髻。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横过来,影子正好落在窗框上,像一根绞索的形状。
她丈夫在外面砸门,声音凶狠:“把玉交出来!你不交,我就让小妾拿它去换命!”
女人没动,只是把手里一块玉塞进妆奁盒的夹层,动作很急,指节发白。
然后她转身,把脖子套进绳圈。
画面到这里断了。
我猛地睁眼,喘了口气,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。
“你看到什么了?”秦屿扶住我胳膊。
“她死前藏了东西。”我咬着牙,“一块玉,塞进了妆奁盒夹层。”
“可我们拿到的盒子没有夹层。”
“不是那个盒子。”我摇头,“是另一个。而且……”我忽然想起什么,“她藏玉的时候,背景墙上有种特别的纹路——菱形砖,一块块拼的,像是……公厕的墙。”
秦屿眼神一紧:“废弃公厕?”
“就在百米外。”我撑着墙站起来,“走。”
我们快步穿过荒草丛生的操场,地上全是碎玻璃和烂纸。公厕外墙塌了一角,门板早就不见了。我贴着墙边走,手指一寸寸摸过潮湿的砖缝。
“是这里。”我停在一块松动的砖前。
砖缝里卡着半截玉簪头,断裂处参差,簪尾刻着极小的龙纹。
我伸手抠出来。
一碰到它,眼前猛地炸开画面——
女人跪在地上,手里掰断一块龙形玉。她把一截塞进簪子里,另一截埋进校舍地基,嘴里喊着:“宁碎不献!宁碎不献!”
然后她站起身,走向阁楼。
画面消失。
我整个人晃了一下,差点跪倒。
“沈清璃!”秦屿一把抱住我。
我靠在他肩上,喘得厉害,耳边嗡嗡响。
“那块玉……”我艰难开口,“是钥匙。她把一半藏在簪子里,一半埋进地基。她不是怨妇,她是守玉的人。”
“守玉?”秦屿从背包里抽出爷爷的笔记,快速翻页,“等等……‘守玉九族’……沈氏旁支,世代看守地眼封印……百年前,因拒交龙形玉,被族内叛徒设计害死……”
他抬头看我:“她姓沈。”
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簪头,指腹摩挲着那道龙纹。
沈氏旁支……那我呢?
我也是沈家人。
血脉不是巧合。我不是被随便选中的。我是……被找回来的。
“所以江临渊知道我会通灵。”我声音发哑,“他知道我体内有碎片,知道我能唤醒它。他不是在治病,是在等我走到这一步。”
秦屿合上笔记,脸色沉得像铁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?玉簪只剩一半,另一半还在地基里。”
“不。”我摇头,“她把一半藏在簪子里,带进了棺材。另一半被埋,但簪子是随她下葬的。可这半截出现在公厕墙缝——说明有人挖过她的坟,把簪子打断,只拿走了玉,留下这截。”
“谁干的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攥紧玉簪头,“但这个人没拿全。他不知道玉被掰成了两半。”
秦屿盯着我:“你是说……另一半还在?”
“在。”我看向公厕里面,“她临死前是从这里走出去的。她把簪子藏在这里,是因为她知道有人会来翻她的遗物。她把一半留在外面,另一半……可能还在她身上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她的尸体?”
我没说话,只一步步往公厕里走。
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墙皮大片剥落,地上堆着烂木头和碎瓦。角落有个塌了一半的隔间,门板斜挂着。
我走过去,蹲下身,手指摸到一块凸起的砖。
砖缝里,卡着一团发黑的布条。
我轻轻一扯,一根断裂的红绳露出来,末端系着半片玉。
和我手里的那截,能拼上。
我把它拿出来,两块玉合在一起,龙纹完整浮现,中间一道裂痕。
秦屿凑近看:“这就是地眼钥匙?”
“是。”我把玉握紧,掌心发烫,“奶奶笔记里说,龙形玉是‘九阴祭坛’的地眼钥匙,能开启封印。她死前把它掰断,就是不想让它完整现世。”
“可它现在完整了。”
我抬头看他:“谁要是拿到完整的玉,就能打开地眼。”
“江临渊要的就是这个。”
我站起身,腿还有点软,但脑子清楚得发冷。
“所以他让我一步步查。沈蓉的日记,铜盒,头发……全是他放的饵。他知道我会通灵,知道我会被执念牵引,知道我会找到这里。”
“他借你的手,把钥匙拼回来。”
我点头。
“我不是在破案。我是在帮他完成仪式。”
秦屿沉默了几秒,忽然问:“那上吊的女人……她到底是谁?”
“她是守墓人。”我看着手里的玉,“她用自己的命封住钥匙,不让它现世。可没人记得她。所有人都说她是疯女人,是怨妇,是上吊的邪灵。”
“可你找到了她。”
“因为我也是沈家人。”我低声说,“她流的血,和我一样。”
风从破墙灌进来,吹得碎砖在地上滚。
我握紧玉簪头,看向公厕深处。
那里有一扇没完全塌的门,门缝底下,压着一缕发丝。
黑的,很长。
和我在沈蓉屋里摸到的那缕,一模一样。
“发簪的另一半。”我说,“应该还在里面。”
我抬脚往里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