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刮得厉害,草叶抽在腿上像针扎。
我攥着那块残玉,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,黏糊糊地沾在玉裂口边上。秦屿跟在我后侧半步,脚步很轻,但我知道他一直盯着我手。
“你还撑得住?”他问。
“死不了。”我说,“玉没响了,刚才那股劲过去了。”
可话刚落,肚子忽然一抽,像是有根线从肚脐往脊椎里钻。我踉跄了一下,膝盖撞到一块凸起的砖。
“清璃!”秦屿伸手要扶。
我抬手拦住,“别碰我,也别碰这东西。它还没安分。”
他停住,拳头攥紧了又松开。
我咬牙撑着站起来,残玉贴着手心发烫,不是灼烧那种热,更像是……在搏动。像有心跳从玉里传出来。
抬头看,主楼黑着,窗户空洞,地窖入口在侧面,半掩着铁门,锈得快塌了。
“你真要进去?”秦屿声音压低。
“她说过,另一半玉只有沈家人能挖。”我盯着那扇门,“我不去,江临渊也会找人来。他等这一天太久了。”
“可墨玄说过——”
“他也说过我会死。”我打断他,“可我现在还活着。”
话音刚落,地面轻轻震了一下。
不是地震那种晃,是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,像沉睡的蛇翻了个身。脚底的砖缝里,浮出几缕灰丝,扭着往上飘,碰到空气就散成粉末。
秦屿往后退了半步,“这是什么?”
我没答。我看见了——通灵视界里,操场边缘的荒草根部,浮出半透明的符文,一圈圈往外扩,像是有人在地上画了个阵。
“九阴阵……动了。”我喉咙发干。
残玉突然烫得惊人,胎记也跟着烧起来,左手整条胳膊都麻了。我差点松手,硬是用牙齿咬住下唇才没让它掉下去。
就在这时,风停了。
所有草叶静在半空,灰丝凝住不动。
一道黑影从校舍屋顶跃下,落地没声,衣角都没扬。
墨玄。
他直奔我来,眼睛在夜里泛着暗金光,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玉。
“放下。”他声音很冷,“现在。”
我本能往后退,脚跟撞上台阶。
残玉猛地一跳,像是要挣脱我。一股黑气从裂痕里钻出来,顺着我手腕往上爬。胎记青得发紫,疼得我眼前发黑。
“你别碰她!”秦屿挡到我前面。
墨玄看都没看他,只盯着我:“你想被它吞了?还是想让地脉崩了?”
我咬牙,“它已经净了……沈素娥的怨念走了。”
“怨念走了,邪气没走。”他一步上前,“你动血脉之力唤醒封印,地脉震荡,它感应到了。现在这块玉,是活的引子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?埋了它?砸了它?”
“都不是。”他抬手,掌心浮出一道金纹,像龙鳞拼成的符,“让我净它。”
我犹豫。
他忽然冷笑,“你怕我?可你手里这块东西,比我还危险。”
肚子又抽了一下,这次更狠,我跪在地上,玉差点脱手。
墨玄不再等,抬手一抓——不是抓我,是隔着空气,将一道金光罩在玉上。
金光缠住玉,红光从裂口里渗出,和黑气绞在一起。那黑气像活物,拼命往我手臂钻,却被金光死死压住。
“忍着。”墨玄声音沉下来,“接下来会疼。”
话音落,金光猛地收紧。
我闷哼一声,像是有人拿刀从骨头缝里刮。通灵视界炸开,眼前不是操场,不是校舍——
我看见一片荒原,血浸透大地,天上没有日月。一个背影站在裂开的地缝前,身上缠着锁链,背后插着八把刀。他没回头,可我知道那是墨玄。
他抬手,掌心裂开,流出的不是血,是金光。那光落进地缝,封住了底下爬出来的黑影。
画面一闪,他又站在雪地里,怀里抱着一块玉,和我手里这块一模一样。他低头看玉,眼神很轻,像在看一个熟睡的人。
然后他把它埋进土里,用血画符,封了三层。
“你早就知道……”我脱口而出,“你知道我会变成容器……可你还是来了。”
金光一震,幻象碎了。
我喘着气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。残玉还在手里,但不再烫,也不再搏动。裂痕还在,可里面干干净净,像被火洗过一遍。
墨玄收回手,脸色比平时更白,嘴唇没什么血色。
“我不是为你。”他声音冷,“是为地脉。它要是裂了,不止你死,整个城都会塌进阴间。”
我没说话。
他知道我会来,知道我会挖玉,知道我会唤醒封印。可他没拦我,也没提前帮。他等我走到这一步,等我亲手把玉变成引子,才出现。
可他还是来了。
秦屿往前一步,挡在我和墨玄之间,“你早不来晚不来,现在装什么救世主?她差点被玉吸干,你知不知道?”
墨玄没理他,只看着我:“玉已净,但封印松动。地窖现在进去,不只是挖玉——是进祭坛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慢慢站起来,腿还在抖,“可我不进去,江临渊也会派人来。他等的不是玉,是能唤醒玉的人。我只要活着,他就不会放弃。”
墨玄沉默几秒。
然后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符,递过来。上面刻着龙纹。
“若遇不测,捏碎它。”他说。
我没接,“你会来?”
“不会。”他摇头,“但它能撑住你三息。三息内,你能逃。”
我接过玉符,冰凉的,贴在掌心。
“为什么给这个?”我问。
“不是给你。”他往后退了一步,“是给沈家守玉的规矩。你既认了血脉,就算半个守灵人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“墨玄。”我喊住他。
他没回头。
“刚才……我看到的,是你吗?”
他背影顿了一下。
“千年前的事,不关你。”
风又起了,卷着灰尘,他身影一晃,没了。
操场重归死寂。
秦屿看着我手里的玉符,“你信他?”
“我不信他。”我握紧玉符,“可我信这块玉能活到现在,不是因为运气。”
我低头看残玉,裂痕还在,但温润了,像被雨水泡过的石头。
“走吧。”我说,“地窖还在那儿。”
秦屿没动,“你刚才看到什么了?”
“他守了地脉千年。”我声音很轻,“剜心八次,没松手。”
秦屿脸色变了。
我抬脚往前走,残玉贴着掌心,不再搏动,也不再疼。
主楼的铁门在风里轻轻晃,地窖口黑得看不见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