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局的电流的焦糊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，城市阴霾下潜伏的“网”令人忧惧，但赎梦人的职责从不局限于钢筋水泥的丛林，一则来自极偏远山区，语焉不详的民俗学报告，夹杂在阴司系统浩如烟海的信息中，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报告提及某处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“瓦窑沟”，至今仍保留着古老的“山神祭”传统，尤为特殊的是，其祭祀并非三牲五谷，而是每十年一次的“大祭”。
需择选一名生辰特殊的未婚少女，送入深山禁地“栖神洞”，以示对山神的虔敬，祈求风调雨顺，村寨安宁，报告撰写者对此仅止于学术记录，语带猎奇，却让我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意。
活人祭祀！这早已被时代唾弃的血腥陋习，竟仍在阴影中存在。
更让我在意的是，报告中模糊提到，近几次大祭后，村落周边植被异常繁茂，村民健康状况亦有改善，但山中鸟兽踪迹却锐减，且时有入山者精神恍惚，大病一场的传闻。
这种违背常理的“赐福”与伴随的代价，透着一股熟悉的交换意味，像极了某种东西汲取生命后，刻意反馈出的，扭曲的“恩惠”。
我没有犹豫，将情况上报并申请介入调查，批复很快下来，却附带着一条备注：【该地区信仰顽固，民风彪悍，慎行！若确系邪祟作祟，可视情况清除，但尽量避免与当地居民发生大规模冲突。】
简单简单行装时，南良晃了进来，瞥了我一眼：“又要去哪个穷乡僻壤吃土？”
我将瓦窑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，重点强调了“活人祭祀”和那异常的“赐福”。
“山神？”南良嗤笑一声，灌了口酒，眼神里满是讥诮。
“这年头，哪还有什么正经山神乐意搭理凡人那点香火，多半是哪个占山为王的孤魂野鬼，或者又是那老东西搞出来的花样，换汤不换药。”
他口中的“老东西”，自然是指聻王。
“我去看看。”我说道。
“随你。”南良懒洋洋地摆手，“碰上硬茬子别逞强，记得喊救命，老子最近打麻将手气正好，没空给你收尸。”
话虽难听，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叮嘱。
辗转数日，换乘了各种交通工具，最后甚至靠双腿在山间跋涉了大半天，我才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瓦窑沟。
村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闭塞，窝在大山深处，房屋多是老旧土坯或木结构，仿佛被时光遗忘，村民们穿着染布衣服，面容黝黑，看我的眼神带着警惕和排外，如同打量一个闯入领地的异类。
我假扮成迷路的徒步驴友，借口讨水喝，试图与村民攀谈，但一提到“山神祭”，所有人立刻闭口不言，眼神躲闪，甚至带着恐惧，匆匆借故离开。
只有一个坐在村口晒太阳，眼神浑浊的耄耋老人，在我悄悄塞过去一张钞票后，才含糊地嘟囔了几句。
“山神爷…要新娘子哩…保平安…不能惹恼了…”他干枯的手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大山深处，“洞…在那边…送了…就好了…”
那种习以为常的麻木，比激烈的反对更令人心寒。
我在村里唯一一家勉强算是招待所的空屋住下，价格高得离谱，条件却极其简陋，夜深人静，山村死寂，唯有风声呜咽，我盘膝而坐，灵觉缓缓铺开，感知着这片土地。
土地本身并无异常，只是透着一种深沉的苍老，但在那苍老之下，却隐隐流动着一股极其隐晦，异常贪婪的“食欲”。
这股力量的核心，源自深山之中，与那老人所指的“栖神洞”方向一致，它并不狂暴，反而像是一条盘踞的毒蛇，耐心地等待着献祭的到来。
更让我注意的是村中的气息，村民们身上大多缠绕着与那深山力量同源的气息，像是某种标记，又像是长期沾染后的印记。
而其中几户人家，屋舍上空盘旋着挥之不去的哀怨之气，家中似乎有年轻女性早夭或失踪，或许是上一次，乃至上上次祭祀的牺牲者家属。
翌日，我以探险为名，朝着“栖神洞”方向深入山林，越往深处走，人工痕迹越少，林木却愈发茂密得不正常，几乎遮天蔽日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木腥气，却诡异地听不到鸟鸣虫叫，一片死寂。
沿途，我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：树干上绑着褪色的红布条；岩石下压着画有扭曲符号的黄纸；一些路口散落着早已干枯发黑的水果贡品…原始蒙昧的祭祀氛围无处不在。
终于，在一片陡峭的山壁前，我找到了那个“栖神洞”，洞口被人工修葺过，垒着石台，显然经常有人打理，洞口两侧伫立着历经风雨侵蚀的石像，非人非兽，面目模糊，却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。
我的灵觉刚探入洞内，就如同触碰到了一张冰冷粘稠的蛛网，一股强大古老，充满了贪婪和惰性的意志顺着我的灵觉反溯而来！
它发现我了，并非暴怒，而是一种带着些许好奇和饥饿的注视，仿佛在打量一份主动送上门来，意料之外的点心。
我猛地切断灵觉连接，踉跄后退几步，心脏狂跳，额角渗出冷汗。
那绝不是什么山神，那洞中的存在，其本质的冰冷与贪婪，与我在电话局感受到的“聻”如出一辙，却更加庞大古老，根深蒂固！像是已经与这片山的某些地脉连接在了一起。
是聻王的分身？还是它麾下一个极其强大，善于伪装和蛊惑的“聻”？
无论是什么，它都在利用村民的愚昧和恐惧，享受着定期献上的活人祭品！
祭祀之日就在三天后，村里气氛明显不同往日，压抑混合着恐惧和期待笼罩着整个村落，被选中的少女是一家人的女儿，名叫阿雅，才十六岁，听说从被选中那天起就被关在家中，不再见人。
我曾远远望见过那户人家，低矮的土屋上空，盘旋着悲伤和绝望，还有麻木的认命。
夜幕再次降临，我躲在离村不远的山坡树林里，远远望着那片死寂的村落，心中念头急转，强行救人，必然会与全村为敌，后果难料；破坏祭祀？那洞中的存在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就在沉思之际，怀中那枚南良给我，用于紧急联络的铜钱，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，我将灵觉注入，南良懒散却带着凝重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：
“小子，摸到哪一步了？那山旮旯里的味儿可不太对，隔老远都闻着腥，提醒你一句，靠地脉吃东西的‘聻’最难缠，打不死撵不走，逼急了还能拖着整片地一起发疯，悠着点，别把自己折进去。”
连南良都觉得棘手…我看向山下那片被蒙昧和恐惧笼罩的村庄，又望向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嘴巴般的山洞。
祭祀的鼓声，似乎就要敲响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