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伙计们都收工离去后,柳月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。当她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,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正从窗棂间悄悄溜进来,在青砖地上洇出一片淡淡的金色。她的目光落在灶台边那只带着豁口的陶罐上,里头的粟米还剩下小半罐,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官服上已经磨白的袖口。 “还愣着干什么。”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喃喃自语,随手扯下官帽,往竹筐里一扔,乌黑的青丝顿时披散下来,发尾还缠着一片干枯的牡丹叶。 水缸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层。她吃力地提起木桶,朝着井边挪去,可刚走到院子中央,便停了下来,桶底的裂缝又变大了些,渗出的水在青石板上积成了小小的水洼。她弯腰舀水时,鬓角的碎发垂进了水里,望着水面中自己憔悴的倒影,自嘲地嗤笑一声:“人家是金枝玉叶,你却如路边野草。” 她把水倒进陶瓮时,水溅湿了满襟。 灶膛里的火石受潮了,她连打了七次,才好不容易冒出一点火星。
她蹲在灶前,用力地吹着火,浓烟呛得她眼圈发红,咳嗽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,惊飞了檐下窝里的麻雀。 米缸已经见底了。她用木勺刮着缸底,刮出的碎米连半个陶钵都填不满。犹豫了好一会儿,她终于伸手从梁上摘下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今日给牡丹配肥时剩下的半块豆饼。指尖捏着那块发硬的豆饼,她忽然想起阿爷常说的话,豆饼发酵后用来喂花,余下的碎渣用来煮粥,最是养人。 陶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,她从官服袖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,里面的紫苏叶已经半干。“罢了。”她轻声说着,把紫苏叶撒进陶罐里,蒸汽猛地升腾起来,糊了她满脸。
她伸手去够案上的盐罐,手指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漆盒,那是阿爷的护花谱,边角已经被火烤得发卷。她慌忙把册子紧紧搂进怀里,却忽然听见陶罐里的粥溢了出来,落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。 她慌忙掀开盖子,热气一下子涌上来,烫得她指尖发红。她把陶钵里的碎米倒进陶罐,看着粥面上浮起的泡沫,忽然莫名地笑出声来。这粥怕是比花圃里的牡丹还难伺候,火大了容易糊底,火小了又熬不稠,就如同廊下牡丹园里那株西河矮牡丹,肥料多一分,叶子就发黄,水分少一分,叶子就卷边。 院门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已经是酉时三刻了。她把粥盛进粗瓷碗,就着檐下透进来的月光,慢慢地喝着。喝着喝着,她不禁陷入了沉思,阿爷信中描写的那些有些渗人的场景浮现在脑海,她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一阵铁锹声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