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我……祭棺?
祭棺是什么意思?该不会真像我想的那样,要把我活生生献祭给这口棺材吧?!
以前只听说过南苗一带崇尚祭祀,祭祖、祭节、祭神,样样不离规矩。可吴家寨这些人,竟要拿我一个活人去祭一口棺材?这到底算哪门子习俗!
我不敢再想,胳膊早被几个妇人用麻绳捆得死死的,只能拼命蹬腿挣扎,也顾不得什么形象,放声大喊:“你们疯了吗?这根本不是祭祀,是谋杀!”
“哼,哪轮得到你指手画脚?”领头人横眉冷对,看我的眼神像看仇人,“棺婆一发怒,兰老太就变煞!不拿你祭棺,我们整个寨子都要遭殃!只有把你送给棺婆,她才肯放兰老太的魂回来——这祸是你自己闯的,别怪我们无情!”
“对!这些外地人尽会坏事,害人不浅!必须拿她祭棺!”
“就是!不拿她祭棺,天理难容!怎么对得起兰老太和聪子!”
“祭棺!拿她祭棺!”
……
四周村民纷纷举着农具敲地应和,喊声与砸地声混成一片,刺耳又压抑。老太的家属更是情绪激动,一边哭喊着要我偿命,一边抱团痛哭。
原本肃静的祠堂顿时喧闹如市集。几个妇人将我手脚全都捆紧,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我让我勉强站立。没多久,一个妇人从灵堂里走出来,手里多了一把红剪刀。
她握紧剪刀,一步步朝我逼近。剪刀尖寒光闪烁,光是看着就让人皮肉发疼。
我瞳孔一缩,整张脸霎时惨白。眼看她越走越近,我慌乱地扭头朝身后望去,牙齿打颤,声音发抖,不住地低唤那蛇的名字:“凌寒……凌寒,救我……”
凌寒却像是出了神。一双桃花眼越过人群,只牢牢盯着灵堂正中那口红棺。白玉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冷静得近乎漠然,仿佛周遭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。
直到听见我的声音,他才像是蓦然回神,慢慢转眼朝我看来。
可那双清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,只有一片冰凉的陌生,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。
我整个人霎时僵住,连挣扎都忘了。
咔嚓——
妇人手起刀落,剪下我鬓边一缕头发。
我怔怔地望着凌寒,浑身沸腾的血液仿佛一寸寸冷了下去。
那妇人将头发交给一位老婆婆。她捏着我的发丝转身走进灵堂,接过一个小伙子递来的白蜡烛,当场就在血棺前把我的头发烧了。
我并没感到什么不适,只听见老婆婆扬声说:“棺婆收了。”
接着,那几个妇人就推着我,在一片喧嚷之中,把我塞进了灵堂旁的一间小屋里。
她们毫不客气地将我推倒在地,朝我“呸”了一声,转身拉上门。
门缝渐窄,最后一眼,我仍看见凌寒立在人群中身姿挺拔、面容冷淡,直至门闩落定,他也没有看来一眼。
外面的声响渐渐低下去,人群也陆续散开。
我望着紧闭的门,整个人都有些发木。满脑子都是凌寒那个冰冷的眼神,挥之不去。
明明之前他还在护着我,不过转瞬之间,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陌路。
那样的眼神我太熟悉了。
根本就是在说——“与我何干”。
所以我懂了。
他打算放弃我。
原以为我算是他的同伴,危急时刻他至少会拉我一把。
可他并没有。他甚至没有多犹豫,就选择了冷眼旁观。
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,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态度骤变。
是因为见到血棺,想起了昨夜之事,所以心情不悦,连我也懒得管?
还是说,我从头到尾都不值得他在意,一遇麻烦,就可以随手抛弃?
蛇心难测。
就算离得再近,我也永远看不透他。
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,仰头闭眼,浑身麻木,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涩意。
傍晚时分,门开了。
两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,一人提着一个桶式饭盒。她们把里面的汤菜一盘一盘拿出,摆在地上,还冒着热气。
菜香飘来,我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——有菜有肉,色泽诱人。对饿了一整天的我来说,简直难以抗拒。
一个妇人盛了饭,夹了些肉递到我嘴边,劝道:“吃咯,最后一餐了,吃饱好上路。”
我面无表情,闭口不理。
另一个妇人盛了碗汤,吹凉一勺猪骨汤递过来,笑着哄道:“别倔啦阿妹,惹怒棺婆,祭棺也是没办法的事。仪式快开始了,不吃点的话,到下面要做饿死鬼的,多可怜哟?”
浓香的汤就在嘴边,我强忍着饥饿,咽了咽口水,直视她问:“棺婆到底是什么?你们为什么这么怕她?”
妇人收回汤勺,答道:“棺婆是守红棺的神仙。只有把她哄高兴,她才会保佑我们死去的亲人回到身边。”
“神仙?”我从没听过这种名号的神仙,不禁皱眉,“你们寨里有人见过棺婆吗?”
两个妇女对望一眼,齐齐摇头。
“没见过。棺婆和红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,我们只晓得要供奉她,红棺才能复活亲人。”
我眉头越皱越紧。
所以这“棺婆”,恐怕根本就是他们自己虚构的神灵,是本土民俗中的信仰幻影。
但血棺或许真有什么诡异之处,才让他们深信“棺婆”存在,会发怒、需活祭,才能平息灾祸、唤回亡灵。
眼下凌寒不会帮我了,我唯一能想的,就是怎么阻止他们把我拖去祭棺。
我正努力理清思路,想着如何证明是棺材有问题、而非我触怒棺婆,就隐约听见门外远处传来芦笙和铜锣的声响。
两个妇女侧耳听了听,交头接耳几句,随即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。
我顿时警觉,后背抵墙不肯动:“做什么?我还没吃!”
她们却不由分说把我往外拖:
“刚让你吃你不吃,现在时辰到了,该去祭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