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盖山南天宫雄踞苍云大陆北境之巅,七十二座殿宇沿山势层叠而上,青瓦朱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,宛如仙境。这座传承千年的道统,架构森严如星辰运转,下设七大部门各司其职,如同七根擎天巨柱,共同撑起南天宫的赫赫威名。
执法阁位于山门左侧的“镇邪台”,阁中弟子清一色身着玄色劲装,腰悬刻有“法”字的青铜令牌,行走间足尖点地无声,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威严。昨日酉时,外门弟子林奎因偷练禁术“血魂咒”被当场查获,执法阁长老玄铁真人仅用三招便破了他的邪术,随后在“问心殿”升堂裁决——褪去道袍杖责三十,罚去后山面壁三月。整个过程干脆利落,无一人敢有异议,这便是执法阁的威慑力。
魂维阁则藏于后山“养魂谷”,谷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,阁内石壁上刻满了“安魂咒”“聚魄符”等秘法符文。上月,剑道阁弟子楚峰在试炼中被妖兽所伤,魂魄离体近半个时辰,是魂维阁长老用“七星引魂灯”照彻幽冥,才将他的魂体重新拘回肉身。正因如此,魂维阁虽不直接参与战力比拼,却是所有弟子心中最可靠的“后盾”。 而七大部门中最特殊的,当属排名第三的天机阁。与其他部门的刀光剑影不同,天机阁弟子多是青衫素袍,终日埋首于卦象、典籍之中,却能以易学推演天机,以占卜预知吉凶。
传闻二十年前,苍云大陆遭遇“百年大旱”,粮田颗粒无收,正是当时的天机阁阁主以“梅花易数”算出东南方有隐泉,才解了百万百姓的燃眉之急。 天机阁的特殊性,更源于其深厚的传承渊源。
第一代阁主周经纬,并非苍云大陆人士,而是来自遥远的梦幻星球西牛部洲。相传他年轻时驾着一叶扁舟游历诸天,途经东胜神州时,偶遇隐于桃林的菩提道人。那一日,桃瓣纷飞,菩提道人以“天地为棋盘,星辰为棋子”与他对弈,三盘棋罢,周经纬心服口服,当即拜入其门下,苦修三十年,习得一身通天彻地的占卜之术。 后来,他在苍云大陆游历,于高盖山脚下遇见了南天宫开山道主吴道子。彼时吴道子正为道统初创缺人发愁,两人对坐饮酒,从星象运转聊到人间兴衰,越谈越投机,当即结为异姓兄弟。为助吴道子开创基业,周经纬毅然放弃了继续游历的念头,留在高盖山亲手建起天机阁,将菩提道人的易学传承倾囊相授。
历经三百年岁月变迁,天机阁已传至第一百三十六代,现任阁主李仓圣更是个传奇人物。他本是南瞻部洲一个普通猎户的儿子,五岁时在山中迷路,却凭着本能走到了天机阁的“观星台”,对着北斗七星拜了三拜。时任阁主见他根骨奇佳,便将他收为弟子。李仓圣十六岁便能以“大六壬”断准邻国的皇位更迭,二十岁执掌天机阁,如今虽已年过花甲,却鹤发童颜,对易理的精通程度,甚至超越了历代阁主。 在他的带领下,天机阁人才济济,各有奇能:紫微大师能观紫微星盘,从星轨偏移中断人祸福,去年曾预言“西疆有异动”,三月后果真有蛮族来犯;妙手先生擅用大六壬之术,摆摊于山门外的集市,每日只算三卦,却从无差错,连郡守都曾私下登门求卜;遁甲真人精通风水奇门,南天宫的“七星连环阵”便是由他主持修缮,能借星辰之力隐匿整个山门的气息;命理行家则专研四柱八字,看一眼生辰八字便能算出人的一生起伏,阁中弟子的“入门批命”多由他经手;还有一位老顽童道长,整日捧着个乌龟壳摇卦,看似疯癫,却曾在十年前算出“天雷劫”,提前让弟子们避过了一场天灾。
天机阁的弟子们都知道,祖师菩提道人是北斗七星的忠实信徒,阁中典籍《星纬秘录》里曾隐晦提过,菩提道人年轻时曾“引北斗星光洗髓伐脉”,但具体是何种奇遇,普通弟子无从得知,唯有阁主与几位核心长老,才知晓北斗七星真正的根脚所在——那是一段尘封在远古神迹时代的传说。
彼时的梦幻星球,刚历经“成、住、坏、空”四劫,度过三千次轮回,天地间的混沌之气渐渐消散,秩序与法则重新凝聚。某一日,天空中突然绽放出璀璨的紫色光芒,那光芒如绸缎般铺展千里,实则是星球法则所化的灵性之体。不久后,各个大陆便开始传颂“圣德天后摩利支天菩萨”的名字,世人亦称其为“斗母天尊”。 传说在法则重凝之际,梦幻星球的山川湖海间涌现出无数金莲,西牛部洲的太平海上更是紫云密布,斗母天尊踏莲而来,手持九朵巨型莲花,缓缓将其投入海中。这九朵莲花在海中历经万年孕育,应时而开,化生为九位大帝:长子为玉皇大帝,统御三界十方;次子为紫微大帝,执掌星辰秩序与人间祸福;其余七子,则分别化身为天皇大帝与贪狼、巨门、禄存、文曲、廉贞、武曲、破军七位星君——这七位星君,便是民间所熟知的北斗七星,他们各掌一星,司掌星辰运转,定人间吉凶。 为祭拜北斗七星,天机阁在清风谷建了一座望北台。这座占地约七亩的正方形石台,由整块青石砌成,台面刻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图,四角各立一根盘龙石柱,柱顶镶嵌着能聚星光的“夜明珠”。平日里,望北台既是祭拜之地,也是普通弟子的修行场所。 每日天刚亮,气功阁的弟子便会先来此扎马步、练拳术,“哈”“嘿”的喝声震彻云霄,汗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;魂维阁的弟子则寻一处僻静角落盘膝打坐,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光,指尖掐着法诀,口中默念着“安魂咒”;天机阁的弟子们常常围成一圈,或用蓍草推演卦象,或争论《易经》中的疑难字句,偶尔还会以“卜卦猜物”为戏,输的人要去山下买糖葫芦。 只是这些热闹都与核心弟子无关——他们住在“静心院”,那里有专门的修炼室、藏书楼,还有长老亲自指导,望北台于他们而言,不过是普通弟子的“聚集地”罢了。 但无论台上如何热闹,每到夜幕降临,弟子们陆续散去后,总有一道瘦削的身影会准时出现在这里,风雨无阻——那便是连若尘。
今日傍晚,夕阳的余晖将望北台染成了金黄色,天边的云霞如燃烧的火焰,台上还有几个丹道阁的弟子在收拾炼丹的炉具。连若尘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,快步走上石台,布包里装着三个刚从山下买来的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——这是他省了三天的口粮,用来作为祭拜北斗的供品。 刚走到中央的石案旁,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便投了过来。丹道阁的外门弟子张强双手抱胸,斜靠在盘龙石柱上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:“哟,这不是咱们天机阁的‘超期见习生’吗?还来拜北斗啊?我看你拜了三年,灵窍也没开,倒是把馒头拜得越来越熟练了。” 张强身旁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。其中一个叫李二狗的弟子撇了撇嘴:“强哥说得对,换做是我,早就卷铺盖滚回家了,天天赖在望北台,真是丢咱们南天宫的脸。”连若尘的耳朵微微一动,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。他攥了攥布包的带子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却没有抬头。
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,只是平静地将布包里的瓜果点心摆放在石案上,然后整理了一下道袍,缓缓跪了下去。别人的嘲讽,早已成了他拜斗路上的背景音,每一次嘲笑,不仅没有击垮他,反而让他的信念更加坚定 —— 他要把这份屈辱化为动力,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是废材。
他平静地将布包里的馒头和咸菜摆放在石案上,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,上面是他照着《星纬秘录》临摹的北斗七星图。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,他缓缓跪了下去,膝盖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。 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他的声音低沉而虔诚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一拜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太星君(子坎北方水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勇气,破我怯懦之心!” 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响。张强等人的嘲笑声更响了,李二狗还故意学他磕头的样子,引得周围的弟子也跟着哄笑。
“二拜北斗第二阴精巨门元星君(丑牛亥猪吉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坦荡,明我是非之辨!” 又一声“咚”的脆响,额头已经有些发红。连若尘能感觉到血液在太阳穴处跳动,可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——他想起去年冬天,因为没有棉衣,他冻得缩在破屋里发抖,是陈云师兄偷偷给了他一件旧棉袄,还塞了两个热乎乎的红薯。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,也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像张强那样刻薄。
“三拜北斗第三真人禄存贞星君(寅虎戌狗生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聪慧,开我愚钝之窍!”
“四拜北斗第四玄冥文曲纽星君(卯酉门和户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学识,悟我易学之理!”
“五拜北斗第五丹元廉贞罡星君(辰申可三合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执着,坚我求道之志!”
“六拜北斗第六北极武曲纪星君(巳未两相生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坚毅,渡我困境之难!”
“七拜北斗第七天关破军关星君(午离南方火)——恳请星君赐我变通,破我桎梏之局!”
七次叩拜,额头已经磕得红肿,甚至渗出血丝。周围的嘲笑声渐渐停了,弟子们看着他跪在那里,脊背挺得笔直,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野草,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——有嘲讽,有好奇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。 就在连若尘完成第七拜,准备起身之时,天空中突然风云变色。原本晴朗的晚霞瞬间被黑压压的乌云覆盖,狂风呼啸着席卷望北台,将石案上的馒头和黄纸吹得四散飞舞。弟子们惊呼着抱住身边的石柱,张强更是被狂风掀得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在地。 紧接着,电闪雷鸣,一道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,照亮了弟子们惊恐的脸庞。“轰隆——”一声巨响,震得整个望北台都在颤抖,石柱上的夜明珠发出的光芒也变得忽明忽暗。 “怎么回事?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雷暴?”李二狗抱着石柱,声音发抖。 “不知道啊!这天气太反常了!”王虎也慌了神。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,一道水桶粗的金色闪电从云层中劈出,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,直直地朝着连若尘所在的方向袭来!那闪电裹挟着星辰之力,光芒刺眼,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硫磺与星光交织的气息。 “小心!”陈云的声音突然响起——他刚从静心院回来,路过望北台便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,当即朝着连若尘冲了过去。 可已经晚了。连若尘猛地抬头,金色闪电已近在眼前,他甚至能看到闪电中跳动的星纹,感受到皮肤被热浪灼烧的刺痛。他下意识地闭上眼,脑海中闪过朦朦胧胧妈妈的笑容,闪过陈云递给他的棉袄,闪过十几年年来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。 “轰隆!” 金色闪电毫无悬念地劈中了连若尘,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飞出去,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。他身上的灰布道袍瞬间化为灰烬,头发被烧焦,冒着袅袅黑烟,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,像一截被雷击的枯木。 周围的弟子们都惊呆了,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连若尘,大气都不敢喘。张强的脸上没了嘲讽,只剩下惊恐,他喃喃道:“被、被雷劈了……这还能活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