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……”
陈管事略显犹豫，最终还是恭敬地回答：
“公子，我们在万安城只是暂住几日，并不清楚是否有这样一座宅院。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得知的？”
“可有什么要紧事？”
周公子怅然收回目光，沉思片刻，却只是茫然摇头：
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“或许……”
“或许只是梦吧。”
身旁的莲心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纤纤素手捧着茶盏递到公子唇边，笑语盈盈：
“公子怕是昏迷久了，被梦迷了心窍呢。”
说着，她突然飞红了脸，羞怯地问道：“公子梦里的红影，可像我身上这样的粉红色？”
她确实人如其名，肌肤胜雪，一身粉衣更衬得她如初绽莲花般娇嫩。
然而周公子却偏头避开了茶盏，声音平静：
“不。那是如火一般的红色。”
莲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。
周公子转而向陈管事吩咐：
“莲心伺候我多年，如今年纪也不小了。我原打算禀明母亲，为她寻一门好亲事。”
“陈管事手下若有合适的年轻人，不妨多留意。”
“另外，商队里可有得闲的伙计？调两个过来伺候吧。”
说了这许多话，周公子微微喘息，停顿片刻才继续道：
“方才你们说我昏迷多时，莲心想必也辛苦了，让她好生歇着吧。”
莲心的脸色顿时由青转白，难看至极。
陈管事也是目瞪口呆。
他在周家侍奉多年，掌管偌大商队，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？
莲心本是内定的房里人，如今公子醒来却是这般态度，分明是疏远了她！
他当即拱手郑重道：
“遵命。属下这就单独安排一辆马车让莲心姑娘休息。”
“商队里人手充足，这就安排两人来伺候公子。”
周公子微微颔首，疲惫地闭上双眼，整个人软软倚在靠枕上。
这时，他才终于注意到我：
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
陈管事连忙将我的来历与方才所言转述于他。
周公子眼中先是闪过一抹亮色，随即又黯淡下去。
良久，他缓缓摇头：
“我肩负周家重任，理当珍重自身。”
“但若天命如此，强求亦是徒劳。至于内丹……若有一线生机，自然愿意尝试——陈管事，你且好生相请那位红狐姑娘。”
“若有所求，我们必当诚意相待。若是不愿，也切莫强求。”
“这世上将情义看得比性命还重的，无论人妖，皆堪称为君子。”
“那位红狐姑娘所寻的宋郎，无论成与不成，我们商队行走南北，也当帮忙留意。”
他言语从容，气度沉稳，虽在病中，威仪不减。
单看陈管事恭敬的态度，便知这位公子确有令人信服的魅力。
这时，莲心才恍然回神，扑跪在踏边，紧紧攥住公子衣袖：
“公子，莲心做错了什么？您要这般赶我走？”
“奴婢……奴婢一心只为公子！不求名分，只愿如花草般伴在公子身边，日日得见公子一面，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公子……”
她泣不成声，楚楚可怜，宛若情感受挫的少女，姿态卑微至极。
“莲心自知身份低微，不敢高攀。日后若有主母进门，定当尽心侍奉，绝无二心！”
“求公子别赶我走……”
她伏在榻边痛哭流涕：
“公子，莲心究竟做错了什么？”
周公子却只歉然对我微笑：
“失礼了，让姑娘见笑。还请姑娘帮忙请那位狐妖姑娘前来。”
这话虽客气，却明显是要支开我，想必是家丑不可外扬。
我挑眉一笑，随陈管事走出马车。
——虽不在车内，又岂会不知发生什么？
只听车厢内传来公子急促的喘息：
“莲心，莫要强求。我曾说过要为你寻个好归宿。”
“若不愿嫁人，也由得你，只是我身边留你不得了。”
黎明将至，陈管事突然搓了搓手臂：“怎的突然这般冷？”
我看着刚从旁飘过的小莲，微笑：“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。”
与鬼物交谈，若我不愿，旁人自是听不见的。
小莲略显窘迫：“并非有意偷听，只是那位姑娘声音尖利，我在附近徘徊，自然就听见了。”
我回望车厢，眼见马车渐渐透明，一缕红线自我们那辆马车延伸而来，与周公子身躯相连。
而公子身上，不知何时又分出一根粉线，被人打了几个死结后，系在莲心袖中。
心念微动，我对一脸期待的陈管事道：
“陈管事，虽说莲心姑娘是公子贴身侍女，但公子方才苏醒，身子虚弱，若她情绪激动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陈管事脸色骤变——恰听见莲心凄厉的哭喊：
“公子！莲死也不会离开您！”
那声音中的癫狂，远超常人。
陈管事心头一紧，当即转身重回马车。
而我对小莲轻声道：“去请红影来吧。”
接下来的事，想必与她，和她的宋郎，大有干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