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灵渊的夜空像被巨兽撕开，裂口中滴落粘稠的幽蓝血雨。
渊底，百万修士的残尸在血海中载沉载浮，碎裂的法器发出最后的哀鸣。
林烬立于黑日之下，玄黑长袍无风自鼓，吞运壶悬在头顶，壶口喷薄出滔天乌光，如贪婪的饕餮，将一蓬蓬命星灯芯卷入腹中。
“第两万一千九百四十三盏。”
他轻声计数，指尖一捻，又一缕银白灯芯被扯断。
灯芯在他掌心挣扎，化作一滴晶莹水珠，倏地没入壶腹。
壶身表面的裂纹瞬间愈合一道，乌光更盛。
远处，萧玄半跪在一块浮空巨岩上，披发浴血，混沌道体裂痕纵横，像即将崩碎的瓷器。
他的命星灯悬于顶门，原本九万丈的炽白焰柱，此刻只剩不到三成，摇摇欲坠。
每跌落一尺，他的气息便衰弱一分；每一次衰弱，吞运壶便发出一声满足的嗡鸣。
“林烬——”
萧玄嘶吼，声线嘶哑得像锈铁刮过琉璃，“你纵吞尽天下气运，也吞不掉天道！”
林烬侧首，眸底幽深得能映出尸山血海。
“天道若阻我，那便换一位天道。”
他抬手，魇魂丝自袖中游出，化作九条漆黑龙影，钻入血海，精准地缠住九具尚有余温的女修尸体——那是萧玄昔年的追随者。
龙影一绞，九盏残余灯芯被连根拔起，拖回壶口。
萧玄目眦欲裂，一口逆血喷出，命星灯再跌三千丈！
忽然，一道血色符篆破空而至，悬停林烬指尖。
符篆展开，一行扭曲魔文浮现：
“烬天宫座下七卫叛三，黑市气运暴跌，万族围宫，急归。”
落款——暗市君王·烛魇。
林烬眉峰微蹙。
死灵渊收割尚未圆满，黑市却先乱，若让萧玄趁机喘息，局势或将翻转。
他瞥向渊底深处，那里还有最后一团世界本源碎片，正被血海温养，发出心跳般的鼓动。
“再给我半炷香。”
林烬低语，似对碎片，又似对自己。
话音未落，九天之上一声霹雳。
漆黑雷云凭空而生，雷心处，一道鎏金锁链缓缓垂落——天劫锁！
锁链末端，悬着一枚倒竖的猩红竖瞳，瞳孔内映出林烬的倒影，倒映却非人形，而是一头背生骨翼、口衔日月的古魔。
“异域之魂，违逆天道，当受第二劫——红尘问心。”
竖瞳开合，声音似婴儿啼哭，又似老妪低笑。
林烬冷笑，逆命经残卷自识海飞出，金页翻动，黑字游走，化作一面雾镜，将竖瞳的目光折射出去。
轰！
折射的红光击中远处一座残峰，峰体瞬间化为尘埃。
但竖瞳并未消散，反而愈发凝实。
锁链震颤，竟分裂出第二条、第三条……眨眼九链横空，封锁十方。
林烬眼底第一次浮现凝重。
逆命经二重虽能遮掩一时，却挡不住天道亲自下场。
就在此时，萧玄霍然起身，掌心浮现一页残缺天书。
书页无火自燃，金色符文如蝌蚪游入他体内。
命星灯竟止住跌势，焰尖逆势暴涨，一瞬重回五成！
“林烬，你算尽众生，却漏算一事——”
萧玄步步踏血而来，每一步，脚下浮尸便化作飞灰，融入他体内。
“我乃此界之子，众生之运可弃，众生之尸可拾！”
轰！
萧玄一拳轰出，混沌气化作万里星河，直撞吞运壶。
壶身剧震，乌光溃散，被卷入的灯芯竟反吐三成，化作流光回归萧玄。
林烬闷哼，唇角溢血，身形倒掠百丈。
血海深处，那团世界本源碎片忽然剧烈跳动。
咔嚓——
碎片表面裂开一道缝隙，一只苍白手掌探出，指节缠绕漆黑锁链，与九天垂落的天劫锁遥相呼应。
手掌五指曲张，遥遥对准林烬，似要将其拖入未知深渊。
林烬瞳孔骤缩。
那手掌的气息……与他魂穿此界时，撕裂空间的那只手如出一辙！
“原来你也来了。”
他低语，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。
命星灯旁，壶口再度喷薄，却不再掠夺，而是反哺。
那些被吞入的灯芯，竟开始反噬林烬自身！
壶身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，一道、两道……直至第九十九道。
林烬抬手，指尖浮现一点幽蓝光火——那是他自己的命星灯芯。
此刻，灯芯正以每息千分之一的速度黯淡。
“时间不够了……”
他望向萧玄，望向天劫锁，望向那只裂缝中的手，最后望向尚未彻底炼化的世界本源。
忽然，林烬笑了。
笑声低哑，却带着睥睨万古的疯狂。
“既然天道要我死，那便让这方世界先亡。”
他并指如刀，狠狠划开自己胸膛，鲜血喷涌，化作一枚漆黑符印，烙印在吞运壶最深处。
符印一成，壶身裂纹瞬间停止蔓延，反而逆向愈合。
九天之上，竖瞳发出一声凄厉尖啸，天劫锁寸寸崩断。
血海沸腾，那只苍白手掌猛地抓住本源碎片，裂缝扩大成黑洞。
林烬一步踏入，背对众生，只留一道余音：
“萧玄，我在渊底等你。”
“若你敢来——”
“下一局，赌你的命，赌这天道。”
黑洞闭合，血雨骤停。
死灵渊上空，只剩萧玄一人独立，命星灯焰光狂舞，映出他惊疑不定的面容。
而在无人可见的虚空深处，一盏从未被记载的第十命星灯，悄然亮起。
灯芯纯白，焰心却漆黑如墨。
灯身，刻着两个古篆：
“林烬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