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凝聚了无数噩梦恐怖的巨爪,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,依旧朝着扑向它的女人狠狠拍落。女人的尖叫声、小女孩魂核凄厉的哭喊、怪物混合的咆哮、铃铛刺耳的震响、墙壁崩塌的轰鸣…所有声音扭曲混合,形成一股毁灭的洪流,冲刷着林默即将崩断的神经。
他能看到巨爪上覆盖的、不断蠕动的锈迹、玩偶残肢、血污和黑色絮状物,能看到爪尖闪烁的、足以撕碎灵魂的恶意。
完了。
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碑石,重重砸在他的意识里。
但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、濒死的间隙里,另一种更加尖锐、更加不容忽视的剧痛,猛地从他紧攥的右手掌心爆发开来!
是那几个暗红色的诡异字迹!
它们不再是简单的灼热,而是像烧红的烙铁被狠狠摁进了骨头里!滚烫!并且…正在疯狂地…抽取!
不仅仅是抽取他伤口渗出的血和药粉残渣…这一次,它像是在强行抽取他体内某种更深层的东西——他的恐惧,他的绝望,他濒死前那极致的痛苦,甚至…是他对那些噩梦场景的记忆碎片!
这些东西被那字迹强行攫取、压缩,然后通过他紧握铃铛的左手,如同一个失控的闸口,疯狂地灌注进那个不断自行尖啸的黄铜铃铛里!
“叮铃铃铃铃——!!!”
铃铛发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调!不再是警告的尖啸,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高亢、更加刺耳、仿佛无数玻璃同时刮擦、又夹杂着无数怨毒诅咒的…扭曲嗡鸣!
那声音具备着某种诡异的穿透力,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怪物咆哮和哭喊!
正向女人拍落的恐怖巨爪,动作猛地一滞!
构成巨爪的那些来自不同噩梦的恐怖组件——锈蚀的金属、玩偶的残肢、屠夫的刀刃阴影、黑色的絮状物——竟然开始剧烈地、相互冲突、排斥、甚至攻击起来!
仿佛林默灌注进去的那些属于不同噩梦的、混乱而痛苦的“燃料”,通过铃铛的放大,反而干扰了这个强行融合怪物的稳定性!
巨爪在空中剧烈地颤抖、扭曲,甚至有一部分玩偶残肢猛地反向刺入了锈蚀的金属中,爆出一团肮脏的棉絮!黑色的絮状物疯狂试图弥合这种冲突,却使得混乱加剧!
怪物发出了更加狂怒却夹杂着痛苦和困惑的咆哮,它那庞大的、强行拼接的身躯都开始微微晃动!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给了那个扑向死亡的女人一线极其短暂的生机!
她也因为这诡异的变故而愣了一下,前冲的势头稍减。
而就在这短暂的、怪物因内部冲突而僵直的刹那——
林默的视线,猛地被怪物胸前,那无数疯狂舞动的触须中紧紧缠绕的小女孩魂核吸引!
她那双模糊的、充满恐惧的眼睛,正死死地…望着他!
不…不是望着他…
是望着他那只因为剧痛而死死攥着、不断将混乱能量注入铃铛的右手!
更准确地说…
是望着他右手掌心那几个正在疯狂发光、抽取、如同活物般扭动的暗红色字迹!
小女孩魂核的眼中,除了恐惧,竟然猛地爆发出一种…极度渴望、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光芒!
她像是看到了…唯一的希望?!
紧接着,她做出了一个让林默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——
她不再挣扎,反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,将她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、那个破旧不堪、耳朵被撕烂的兔子玩偶…
猛地…
朝着林默…
扔了过来!
那破玩偶轻飘飘的,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上面还沾着暗红的污渍和黑色的泥点。
它没有砸向林默,而是…精准地…
撞向了林默那只紧握着铃铛、不断震颤的左手!
就在破玩偶接触到铃铛表面的一瞬间——
“噗!”
一声轻微的、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。
那破旧的兔子玩偶,竟然…毫无阻碍地…融入了不断震动的黄铜铃铛之中!
就像水滴融入大海!
不!更像是…钥匙插入了锁孔!
“铮——!!!”
一声完全不同于之前任何声响的、清越到极致、却又带着某种古老沉重韵味的长鸣,猛地从黄铜铃铛内部迸发而出!
铃铛表面那些斑驳的铜绿瞬间剥落,露出底下暗沉却光滑的金属本体,上面浮现出无数细密复杂、仿佛蕴含着某种至深规则的诡异符文!这些符文正发出幽幽的、令人心悸的光芒!
林默掌心那灼热的字迹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,猛地停止了抽取,反而开始…反向灌注!
一股冰冷、磅礴、带着某种亘古死寂气息的洪流,顺着他的手臂,猛地冲进他的身体,粗暴地冲刷过他几乎干涸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意识!
“呃啊啊啊——!”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,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要被这股外来的、过于强大的力量彻底撑爆、同化!
他的眼睛猛地瞪大,眼球因为无法承受的能量冲击而布满血丝,甚至微微凸出!
在他的视野里,整个世界开始变得…不同了。
惨白的灯光、崩溃的墙壁、咆哮的怪物、哭泣的女人…所有的景象都还在,但却像是隔了一层不断波动扭曲的…水膜?
而在那“水膜”之后…
他看到了…
线。
无数条…纤细、扭曲、不断颤动、散发着各种不同色泽和气息的…“线”!
这些“线”连接着那个女人和那个融合怪物…连接着怪物怀中的小女孩魂核和她刚刚扔出的玩偶…连接着玩偶和铃铛…连接着铃铛和他掌心的字迹…连接着字迹和这个崩溃的病房空间…甚至…连接着更遥远的、穿透墙壁和虚无的、通往其他噩梦场景的…通道!
整个噩梦,乃至所有被连接的噩梦,在他此刻的视野里,竟然变成了一个由无数“线”编织而成的、庞大而混乱的…茧?!
而他和那个铃铛,正好处在无数“线”汇聚的一个…节点上!
周明远之前让他记住的“角落阴影的扭曲”、“点”…原来指的就是这些“线”汇聚或扭曲的地方?!它们是噩梦的…结构本身?!
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、信息量爆炸的恐怖视野中反应过来——
那只因为内部冲突而暂时僵直的融合怪物,似乎被铃铛最后那声清越长鸣彻底激怒了!它强行压制住了体内的混乱,发出一声更加狂暴、凝聚了所有恶意的咆哮,那只停滞的巨爪再次挥动,以更加凶猛的气势,狠狠拍下!
这一次,目标不仅仅是那个女人…
更是…
手握铃铛、散发着某种让它极度憎恶又渴望气息的…
林默!
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,再次将他淹没!
但这一次,在那诡异的“线”的视野下,林默清晰地“看”到…
那巨爪挥落的轨迹上…
数条连接着怪物本体、不断颤动的、散发着浓烈恶意的“线”…
正在…
剧烈地绷紧!
一个疯狂的、几乎是源自本能的念头,如同闪电般劈入他几乎被撑爆的意识!
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,在那巨爪即将拍落的瞬间,猛地抬起了那只握着铃铛、灌注了未知冰冷能量、此刻正散发着幽光的左手…
不是去挡…
而是…
用尽此刻全身的力量…
将铃铛…
朝着那几条剧烈绷紧的、代表怪物攻击轨迹的“线”…
狠狠砸了过去!
“铛——!!!!!”
不再是清脆或刺耳的声音!
而是一种…仿佛洪钟大吕、又仿佛深渊哀鸣的…沉重撞击声!
铃铛砸中的,并非巨爪实体,而是那几条无形的“线”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…
真正地…
停滞了那么一瞬。
紧接着——
“崩!!!崩崩崩——!!!”
一连串仿佛琴弦绷断的、清脆而令人心悸的碎裂声,猛地从巨爪内部爆开!
那几条被铃铛砸中的“线”…
应声而断!
正在猛扑而下的融合怪物,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狂怒的咆哮!
它那只挥落的巨爪,从内部猛地…
碎裂!
无数锈蚀金属、玩偶残肢、血肉碎片、黑色絮状物…如同被引爆了一般,四处疯狂飞溅!
怪物庞大的身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、源自“结构”本身的破坏而失去了平衡,踉跄着向后倒去,狠狠撞在身后崩塌的墙壁破口上,引发更大的坍塌!
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!
林默脱力地瘫倒在地,左手中的铃铛变得滚烫无比,表面的符文光芒正在急速黯淡。右掌心的字迹也恢复了原本的暗红,不再扭动,但那股冰冷的洪流依旧在他体内乱窜,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晕眩。
那诡异的、“线”的视野正在迅速消退。
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,他模糊地看到…
那个失去了部分手臂、陷入狂怒的融合怪物,正挣扎着想从废墟中重新站起…
那个吓傻了的女人,瘫坐在不远处,呆呆地看着这一切…
而那个暂时脱离了怪物束缚、掉落在地的小女孩魂核…
她的轮廓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…
她正抬起头…
用那双不再是纯粹恐惧、而是夹杂着一丝复杂情绪的模糊眼睛…
深深地…
望了他一眼。
然后,她猛地转身,扑向了那个吓傻的女人,试图用自己模糊的手臂去拉扯她…
像是在催促她…
快离开这里。
紧接着,无尽的黑暗和剧痛…
彻底吞噬了林默的意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