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汤浓黑如墨，散发着一股极其古怪的气味，既有草木的苦涩，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心悸的腐败气息。碗底，几段暗红色的枯血藤沉浮不定，如同干涸的血痂。
林寒端详着这碗孙思邈特意调配的“猛药”，目光沉静。
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治疗，更是一场凶险的试探。枯血藤中蕴含的“枯萎”之力，对武者气血是剧毒，孙长老想看的，或许就是他这个“气血运行异于常人”的弟子，如何应对这种毒性。
是药，也是毒。是治疗，也是拷问。
没有犹豫，林寒端起药碗，将那浓黑苦涩的汤汁一饮而尽。
药液入喉，初时并无特殊感觉，但数息之后，一股极其霸道的药力轰然化开，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，瞬间刺入四肢百骸！
更为诡异的是，这股力量并非滋养，而是掠夺！所过之处，气血仿佛被强行抽干，肌肉传来一种诡异的萎缩乏力之感，连思维都似乎变得迟缓了一些。
这正是枯血藤的“枯败”药性！
若换作寻常武者，此刻必定惊慌失措，全力运转内力对抗这股枯萎之力，以免修为受损，根基动摇。
然而，林寒的反应却截然不同。
在那枯败药力肆虐的瞬间，他丹田内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真元，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挑衅，自行急速运转起来！
《先天道经》，取意先天一炁，衍化万物，蕴藏着无尽的生机与造化之力，乃是生命本源之道。这外来的“枯萎”之力，对于真元而言，是绝对的异端和污秽！
“嗡——”
林寒体内仿佛响起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嗡鸣。淡薄的真元爆发出惊人的韧性，不再是之前疗伤时的温和，而是化作一道清凉却无比锋锐的“溪流”，主动迎向那肆虐的枯败药力。
并非硬碰硬的对抗，而是更高层次的净化与转化！
真元所过之处，那霸道的枯败药力竟如同冰雪遇阳，被迅速消融、分解，其中那丝破坏生机的核心“枯意”，被真元强行碾碎、剥离！
而剩下的、相对纯净的药力精华，则被真元裹挟着，融入经脉，反而开始滋养起之前被其破坏的地方。
这个过程极其痛苦。两股力量在体内交锋，如同无数把小刀在刮擦经络。林寒浑身剧烈颤抖，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，整个人如同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，看上去凄惨无比。
但他的一双眼睛，却越来越亮！
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在这股外来的“压力”下，他那缕真元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和凝聚，运转速度远超平时自行修炼！每一次对枯败药力的净化，都让真元得到一丝细微的锤炼和壮大！
更重要的是，那被净化后的枯血藤药力，其核心竟是一股极其精纯的、偏向于“寂灭”与“再生”之间的特殊能量，对肉身的刺激远超想象！
“吼！”
林寒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，引导着这股被净化后的强大能量，狠狠冲向左肩的伤处！
“咔嚓…嗤…”
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从肩胛骨缝中传出。剧烈的疼痛瞬间飙升到顶点，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！
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后，一股磅礴的生机骤然爆发！裂开的骨缝被强行弥合，撕裂的筋膜被快速修复，新生的力量感从伤处疯狂涌现！
枯血藤的“枯败”是表象，其内核竟是在极致毁灭中刺激出的——涅槃重生之力！而这股力量，唯有超越其上的《先天道经》真元，才能引导和释放！
不知过了多久，体内的风暴渐渐平息。
林寒瘫软在床榻上，浑身被血污和汗渍浸透，狼狈不堪。但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左肩，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！
肩胛骨的裂伤，竟然好了七成以上！活动间虽仍有涩感，但已无大碍！
不仅如此，他丹田内的真元，在经历了方才那场“大战”后，非但没有耗尽，反而变得更加凝练精纯，总量也恢复到了接近受伤前的水平，甚至…犹有过之！
因祸得福！
这碗险些要了他半条命的“毒药”，在真元的神奇作用下，竟成了效果超群的疗伤圣药和修炼加速器！
他立刻意识到，这个世界许多被武者视为“有毒”、“偏门”的药材，其药性或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。它们无法被内力炼化，反而会损害武道根基，但却可能蕴含着适合修仙者的特殊灵力！
一条全新的、获取资源的思路，在他脑海中豁然开朗！
就在他沉浸在惊喜中时，静室的门被推开。
孙思邈缓步走了进来，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林寒身上那层骇人的血污上，眉头微微一挑。但当他再仔细看向林寒的脸色时，浑浊的眼中却猛地爆射出一团精光！
气息平稳，气血虽然亏空，但底子却透出一股顽强的活力！尤其是那双眼睛，清澈明亮，神完气足，哪像是刚服下枯血藤的模样？那肩部的伤势，似乎也……
这怎么可能？！
枯血藤的药性，他最清楚不过！便是武师级武者，服下后也要元气大伤，卧床数日！此子不仅扛住了，反而像是……大补了一番？
孙思邈一步上前，再次扣住林寒的腕脉。
这一次，他探查得更加仔细，内力几乎渗透到林寒经脉的每一寸角落。
林寒心中紧张到了极点，全力收敛真元，模拟出气血两亏、经脉受损的假象，这是刚才那番剧烈冲突后必然留下的表面痕迹。
孙思邈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脉象显示，气血确实大幅亏损，经脉也有多处细微的损伤，符合枯血藤造成的破坏。
但是……在这些表象之下，他隐隐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、却异常坚韧的“底力”在缓缓滋生，如同被野火烧过后的草原，地底下的根茎却孕育着更强的生机。
这种矛盾至极的脉象，他行医百年，闻所未闻！
“你……感觉如何？”孙思邈松开手，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。
“回长老……弟子方才只觉得如坠冰窟，浑身气血都要被抽干，痛苦万分……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，像是大病了一场……”林寒虚弱地回答，演技逼真。
孙思邈死死盯着他的眼睛，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。
但林寒的眼神除了疲惫和虚弱，再无他物。
良久，孙思邈缓缓吐出一口气，脸上的疑惑更深，却也暂时压下了继续深究的念头。此子身上的秘密，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。
“能扛住枯血藤药力而不死，也算你的造化。”他淡淡说了一句，扔下一个小玉瓶，“这里面是‘气血丹’，固本培元，每日一粒。你的伤……既然此法有效，明日再服一剂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带着满腹的疑团转身离去。
看着孙思邈离去的背影，又看了看那瓶气血丹和预示着明日又一碗枯血藤汤药的吩咐，林寒的心情复杂无比。
危机暂时渡过，甚至因祸得福。但孙长老的试探绝不会停止，反而会变本加厉。
他握了握拳头，感受着体内那缕更加凝练的真元。
必须尽快离开药堂，离开青岚学院！
外面的世界虽然危险，但至少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和隐藏的空间。
而这一切的前提是——实力！
他目光坚定，再次拿起一枚元石，握紧胸口的玉佩。
修炼，必须争分夺秒！
（第十五章 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