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，墙缝里的符石裂得更深了，我指尖碰上去，像是摸到了烧红的铁片。胎记一直在烫，像有东西在皮下爬。我缩在床角，手压着胸口，那里贴着秦屿给的红布符，还有一张薄纸——九宫阵图。
我没敢再照镜子。
可那镜子自己动了。
先是边缘起雾，接着水汽往上爬，映出我的脸。但那不是我。嘴角一点点往上扯，眼睛发直，像被人从背后掐着脖子笑。我闭眼，耳边却响起八个人的呼吸声，轻、重、快、慢，全挤在一间屋子里。
“吃药……喝点水……你撑不了多久……”
声音从镜子里钻出来，贴着墙走，绕到床底，又顺着枕头爬上来。
我咬住手腕，血腥味冲进喉咙，才没让自己叫出声。
门外脚步响了，是林小满的塑料鞋底声。她推门进来，药盘放在床头柜上，一句话没说，转身就走。药片还是那几粒，白色、黄色、淡红，摆得整整齐齐。
我伸手去拿，手指刚碰到药瓶，镜子里的人突然转头，直勾勾盯着我。
“吞下去。”它说，声音像江临渊，温和，带着笑意。
我猛地抽手。
就在这时，窗户没开，风却猛地灌进来，窗帘炸起，床单被掀到半空。一股寒气从地板缝里往上冲，冷得骨头缝都在抖。
然后，他出现了。
墨玄站在屋子中央，一身黑衣，像从地底钻出来的。他没看我，目光扫过镜子，瞳孔变成暗金色，手指一抬，五道金光劈出去。
咔嚓——
所有镜面同时炸开，碎片飞溅，钉进墙壁，像下了一场刀雨。
风停了。
他转头看我，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。
“你疯了？”他声音低，“他们已经在催了，你还在这儿躺着？”
我往后缩了缩，背抵着墙，“你怎么进来的？”
“结界裂了条缝。”他走近一步，“他们动了符石，地脉乱了，我才找得到你。”
我盯着他，脑子里全是那天他封门的样子。他说救我，可他把我关在里面，像处理一件脏东西。
我声音发紧，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他冷笑，“江临渊给你吃的药，是用前八个人的骨灰炼的。”
我胃里一阵翻腾。
“你凭什么让我信你？”
“凭你现在还能说话。”他突然抬手，指向我腹部，“它已经在长了，再三天，你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，只会跟着他们念咒。”
我猛地抱住肚子。胎记烫得像要烧穿皮肤。
“那你呢？”我盯着他，“你当初为什么丢下我？你说封印需要祭品，是不是就是我？”
他没说话。
那一秒，他眼里闪过一丝东西，不像冷，也不像怒，倒像是……痛。
可就在这时，门把手转动了。
我们同时转头。
江临渊站在门口，白大褂一尘不染，手里拿着病历本，眉头微皱：“这……怎么回事？”
他目光扫过满地镜片，又落在我脸上，“沈小姐，您没事吧？刚才护士说听到巨响，我过来看看。”
我没动，也没说话。
墨玄却往前一步，挡在我前面。
“她是我的人。”他说，“你不该碰她。”
江临渊笑了，温和得像长辈，“这位先生，这里是医院，不是私人领地。沈小姐目前精神状态不稳定，需要专业治疗。您这样闯进来，砸坏设备，已经涉嫌违法。”
“违法？”墨玄嗤笑，“你墙上贴的是符，不是瓷砖，你给的药是毒，不是方子。你还好意思谈法？”
江临渊脸上的笑没变，可眼神冷了下来。
“沈小姐。”他越过墨玄，直接看我，“你相信我，还是相信一个半夜破门而入、毁坏公物的人？”
我看着他。他眼神很稳，语气很软，像真的在为我好。
可就在这时，他抬手想摸我额头。
袖口往上滑了一截。
我看见了。
他手腕内侧，有一道纹路，和墙缝里那块符石的裂痕一模一样，扭曲、发黑，像活的虫子在皮肤下爬。
我猛地攥紧了拳头。
红布符贴在掌心，有点烫。
墨玄站在前面，背影像堵墙。
“你不是要治疗我吗？”我开口，声音比自己想的还稳，“那你告诉我，药里加的是什么？”
江临渊顿了一下，“是镇定剂和营养液，帮助你稳定情绪。”
“那镜子呢？为什么它会动？”
“可能是线路问题，导致镜面反光异常。”他语气依旧柔和，“这类现象在老旧病房偶有发生，我已经让人报修了。”
“偶有发生？”墨玄冷笑，“你当她是傻子？还是当我不懂龙气流向？这栋楼的地基压着阴脉，每一块砖都浸过血，你敢说这是医院？”
江临渊终于变了脸色。
他盯着墨玄，声音低了几分：“原来你是龙脉守者。难怪能破结界。”
“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。”墨玄逼近一步，“放人，或者我毁了这栋楼。”
“你毁了，她也活不了。”江临渊淡淡道，“仪式已经启动，她体内的碎片和地脉连上了。你带她走，不出三里，心脉就会被反噬撕裂。”
我听着，手心全是汗。
墨玄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那一眼，我不懂。
像是在问：你还信他吗？
江临渊也看着我，温和地说：“清璃，回床上躺下，我让护士给你换药。你只需要听话，一切都会好起来。”
“听话？”我笑了下，“听你的话，变成第九个死人？”
他眉头微动，“谁跟你说这些的？”
我没回答。
墨玄却突然伸手，抓住我手腕，“走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我甩开他，“你凭什么命令我？你之前怎么对我的，忘了？”
“我没忘。”他盯着我，“可你现在没资格选安全，只能选谁更想你活。”
江临渊站在门口，没动，也没拦。
“那你呢？”我盯着墨玄，“你救我，是不是也为了用我？你想要什么？”
他沉默了几秒。
“我要你活着。”他说，“别的，以后再说。”
“以后？”江临渊轻笑，“等她体内的东西扎根，她就不再是她了。你以为你能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？”
“至少我不拿活人喂邪物。”墨玄冷冷道。
我坐在床沿，手指抠着床单边缘。
镜片还在地上，反射着微弱的光。
我忽然想起秦屿说的话：“医院是养玉的中转站，不是祭坛核心。”
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？
江临渊想让我服药，是为了催碎片。
墨玄要我走，可带我走我就死。
我像是被卡在两把刀中间，往哪边动，都是割肉。
“你们都出去。”我说。
两人同时看向我。
“让我一个人待会儿。”我低头，手指摸到内衣里的红布符，“我想清楚了，再告诉你们，我跟谁走。”
江临渊点头，“好，我让护士十分钟后送新药来。”
他转身走了，门轻轻带上。
墨玄没动。
“别信他。”他说，“他不会给你十分钟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我抬头，“你会等我吗？”
他看着我，眼神复杂，“我会在楼顶。你要是想活，就来找我。别吃药，别喝水，别照镜子。”
他也走了。
门关上后，我坐了很久。
看了眼内衣夹层的布条还有血书，把红布符贴在胸口，九宫阵图叠成小块，咬在舌下。
我站起身，走到墙边，伸手抠进裂缝。
符石已经黑了，像浸了油的炭。
我用力一掰。
咔。
它断了一角。
掌心一凉，像是有血从石头里渗出来。
我猛地缩手。
回头看向门口。
药马上就要送来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