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送来的时候,我没接。
护士林小满站在门口,药盘托在手里,脸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。她没说话,只是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,转身就走。门关上前,我听见她鞋底在地板上拖了一下,像木头擦着水泥。
我等了十分钟。
窗外的风停了,走廊的感应灯也暗了。整栋楼像是睡死了一样。我掀开床垫,摸出藏在弹簧夹层里的身份证复印件,塞进病号服的口袋。舌尖还咬着那张九宫阵图,纸边已经湿了,但我没吐出来。
胎记还在烫,比白天更烧人。可我知道,现在不能停。
我拉开门。
走廊比平时黑,只有尽头一盏应急灯亮着,照出地砖上一道长长的水痕。我没走中间,贴着墙根往前挪。每过一个病房门口,我都停一下,听里面有没有呼吸声。大多数是平的,像死了一样安静。
江临渊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,离住院部不远。楼梯间有监控,但我记得秦屿说过,老楼的摄像头只拍主道,拐角盲区能过人。我抓着扶手往下走,脚尖先探地,确认没声音才把重心移过去。
三楼灯更暗。
我蹲在转角,等巡逻的保安走过。他手里拎着电棍,走得慢,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。等他拐进电梯间,我立刻起身,贴着墙摸到江临渊办公室门口。
门锁是电子的,绿灯亮着。
我闭上眼,把九宫阵图在舌下压得更紧一点。通灵感应顺着脊椎往上爬,眼前浮出一层淡灰色的影子——门把手上方,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点,正微微震颤。
骨钉。
我记得它。昨天墨玄砸镜子时,我眼角扫到江临渊袖口滑下来的一瞬,他手腕上的裂纹,就跟这黑点的形状一样。
我扯下胸口的红布符,裹住右手。符纸贴上皮肤的瞬间,胎记的灼痛轻了一点。我慢慢伸手,用布包着的指尖碰上门锁。
咔。
一声极轻的响,像是虫子咬断了丝线。
我推门进去,反手关上。
屋里没开灯,但窗外的月光够用。我一眼就看见墙边那个老式档案柜——深棕色,四脚带轮子,柜门上刻着一圈莲花纹。跟病房墙缝里的符石纹路一模一样。
我走过去,手指拂过柜面。
寒气顺着指尖往上钻,像摸到了冰镇过的铁皮。我屏住呼吸,一格格拉开抽屉。都是病历,整齐码着,编号从A到Z。翻到“L”区时,我停了。
抽屉最里面,压着一张照片。
女人,二十出头,穿白裙子,笑得很浅。手腕上戴着一块玉,裂成两半。我认得这张脸——昨晚镜子里,第八个浮肿的影子,就是她。
我把照片塞进衣兜,手继续往柜体后探。指节碰到一道缝隙,窄得只能插进一片指甲。我用力一抠,指尖被划了道口子。
血滴在柜脚。
柜子突然轻轻震了一下。
我后退半步,盯着它。三秒后,右上角传来“嗒、嗒、嗒”三声轻响——就像江临渊每次整理袖口时,习惯性敲的那三下。
柜门无声滑开。
里面不是文件。
是一个黑檀木托盘,巴掌大,边缘雕着九朵倒悬的莲。托盘中央立着一块半透明的膜,像凝固的雾,挡住了后面的东西。
我咬破舌尖,把血抹在眼皮上。
视野一变。
托盘里是一座微型祭坛。
八张黑白照片围成一圈,每张下面压着一块残玉。照片上的女人,全是我镜中见过的。她们的眼睛都在流血,嘴巴微张,像是临死前喊过什么。中央供着一块古玉芯,裂成两半,纹路和我胎记一模一样。
第九个位置是空的。
但上面贴着一张纸——我的身份证复印件,还有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,用图钉钉着。底下刻着一行小字:“九阴归位,幽荧重生”。
我伸手去拿那张身份证。
指尖刚碰上纸角,整座祭坛突然颤了一下。
膜破了。
一股腥风扑脸,带着腐臭和铁锈味。我猛地后退,撞上办公桌。桌上的病历本滑下来,砸在地上,页角翻开,露出一页手写记录:
“容器九号,沈清璃,阴年阴月阴日生,莲胎命格已激活。碎片融合度67%,预计三日内完成寄生。药剂每日三次,加量怨晶,加速觉醒。”
字迹是江临渊的。
我抓起病历本,翻到最后一页。日期是昨天,签名栏写着他的名字。
我把本子塞进怀里,回头再看祭坛。
那层膜正在慢慢恢复,像雾重新凝结。可就在它合拢前一秒,我看见了——古玉芯的裂缝里,有东西在动。
像是一只眼睛。
闭着的,黑色的,睫毛很长。
我冲过去,一拳砸向托盘。
木屑飞溅,祭坛塌了半边。照片散落一地,残玉滚到桌底。我捡起一块,攥在手里。玉面冰凉,但内部有热度,像在跳。
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很轻,但节奏稳定,一步一步,往这边来。
我立刻蹲下,把祭坛碎片塞进衣服夹层,身份证复印件咬在嘴里。红布符重新贴回胸口,压住胎记。我躲到档案柜后面,屏住呼吸。
门把手转动。
光从门缝里切进来,照在满地的木屑上。
那人没开灯。
他走进来,皮鞋踩在地板上,声音很轻。他走到办公桌前,停了一下,弯腰捡起一页病历。
然后,他走向档案柜。
我贴着柜体,手摸到口袋里的残玉。它在发烫,越来越烫,像要烧穿布料。
他的手伸向柜门。
就在他指尖碰到边缘的瞬间,我动了。
我从侧面扑出来,把手里那块残玉狠狠按向他手腕。
他猛地转身。
月光照到他脸上。
白大褂,金丝眼镜,嘴角还带着那副温和的笑。
“清璃?”他声音很轻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