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玄的脚步没停,抱着我穿进一条窄巷,脚下踩着湿滑的排水沟盖板,每一步都压得铁皮哐当响。
“放我下来。”我哑着嗓子说。
他没理我,反而把我往上托了托,手臂收紧。
“我说,放我下来!”我挣扎了一下,胎记又开始发烫,像是有东西在皮肤底下爬。
他脚步一顿,低头看我一眼,“你现在走不了三步就会倒。”
“那也比被你抱着强。”我咬牙,“我不是伤员,也不是累赘。”
他冷笑一声,“那你倒是站稳了再说话。”
我张了张嘴,没回上话。刚想抬腿,膝盖一软,整个人往下坠。他眼疾手快把我捞住,额角青筋跳了跳。
“行了。”他说,“再闹,我就把你打晕带进去。”
我没再吭声。不是服软,是知道现在争这个没意义。
他继续往前走,穿过几条岔路,最后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。门边立着一块歪斜的石碑,表面刻着模糊的纹路,像是被雨水冲刷了十几年。
“到了?”我问。
他点头,把我靠墙放稳,伸手按在石碑上。掌心一震,那纹路突然亮起一道暗光,顺着地面蔓延开去。
我扶着墙站直,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浮出一层淡青色的血管,像是被什么牵引着。胎记的位置猛地一抽,疼得我弯下腰。
“怎么了?”秦屿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。
我猛地抬头,看见他从阴影里冲出来,脸色发白,一把扶住我胳膊,“你没事吧?脸色这么难看。”
“刚才是你?”我喘了口气,“巷口那个穿风衣的人?”
“是我。”他点头,“我一直在这片转,从医院离开后看到了墨玄,他让我在安全屋等你们,我怕你们出事,只能守着接应点。”
我看了眼墨玄。他正闭着眼,手指贴在石碑上,额角渗出冷汗。那层暗光还在扩散,可速度比刚才慢了不少。
“他撑得住吗?”我低声问秦屿。
“不知道。”秦屿摇头。
事实上,上次启动结界是三年前,耗一次龙元要养半年。
话没说完,墨玄突然闷哼一声,膝盖一弯,单膝跪地。
“墨玄!”我大喊。
他抬手示意我们别动,另一只手死死按着石碑,指缝间渗出血丝。那血不是红的,是带着金光的暗色,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“嗤”响。
结界纹路终于连成一圈,铁门“咔”地一声向内滑开。
秦屿立刻架起我,“快进去。”
我被他半拖半扶地拽进门内,回头看了一眼。墨玄还跪在地上,肩膀微微发抖,但那只按着石碑的手始终没松。
“让他自己来。”他忽然开口,“别回头。”
秦屿咬牙,拉着我往里走。
门内是个小院,地面铺着灰石板,角落堆着几个破木箱。远处有间低矮的屋子,窗户封着铁皮,门框上挂着一块褪色的布帘。
我们刚走到屋门口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墨玄跟了上来,脸色惨白,走路有点晃,但眼神还是冷的。
“这地方……安全?”我问墨玄。
“地脉结界罩着,活人进不来,死东西也钻不透。”他说,“这是我早年布的局,就等这一天。”
我点点头,抬脚要进门。
“等等。”墨玄突然伸手拦住我。
我和秦屿都愣了。
他盯着我手腕内侧,那里有一道刚结痂的划痕——是昨晚在办公室抓裁纸刀时留下的。血已经干了,可边缘泛着一点诡异的青。
“你受伤了。”他说。
“小伤。”我下意识想缩手,“当时没注意。”
他没松手,反而扣住我手腕,俯身靠近看了一眼。呼吸扫过皮肤,凉得不像活人。
“邪气入血了。”他抬头看我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……在办公室。”我避开他视线,“江临渊发动符阵时,我摔在地上,手被碎片划了。”
“你没说。”
“说了有用吗?”我冷笑,“你那时候正忙着救我,还是想听我汇报伤情?”
他盯着我,没说话,忽然抬手,指尖划过那道伤口。
我猛地一颤。
不是疼,是那一瞬间,伤口里的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,往深处缩了一下。紧接着,一股寒意顺着血管往上爬,冲到肩膀才停下。
“好了。”他松开手,“再裂开,就不是我能压住的了。”
我低头看那道伤,痂已经变黑,像是被火烧过一样。
屋里有张木桌,三把椅子。秦屿让我坐下,倒了杯水过来。我接过杯子,手还在抖,水晃出来几滴,落在桌面上,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。
“这水……”
“不是普通的水。”秦屿说,“加了避邪粉,你喝了能稳住气息。”
我盯着杯子,突然想起什么,“我的手机还在不在?”
他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我。屏幕裂了,但还能用。
我点开新闻推送。
第一条就是:“市三院发生恶性伤医事件!女患者持械袭击主治医生后失踪,警方已立案通缉。”
配图是我的住院登记照。
下面写着:沈清璃,24岁,精神分裂史,危险等级极高,随身可能携带利器,请市民发现后立即报警。
我手指僵在屏幕上。
银行APP弹出提示:账户因涉及重大案件已被冻结。
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,然后掏出身份证,撕成两半,扔进桌上的空铁罐里。
秦屿看着我,“你真撕了?”
“不撕留着当纪念?”我声音很平,“我现在是死人了。身份证、工作、房子,全都没了。从今天起,我不叫沈清璃了。”
屋里安静下来。
墨玄靠在门边,一直没动。听到这话,他抬眼看了我一下。
“名字不重要。”他说,“重要的是你还能喘气。”
“所以接下来呢?”我问他,“躲在这里等死?等江临渊找上门?还是等我体内的碎片把我自己吃了?”
“先活过今晚。”他说,“结界只能撑十二小时,之后要重新充能。”
“那之后呢?”
他没回答。
秦屿插话:“我查到了一点东西。江临渊背后不止一个‘九阴转生祭’,还有别的仪式在同时进行。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。”
“谁在帮他?”
“还不清楚。”秦屿摇头,“但我发现他每个月都会去城西一趟,那片废弃的老墓区,地下有东西在动。”
我心头一紧。
墨玄忽然开口:“你不能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现在的状态,靠近地脉就是送死。”他盯着我,“胎记已经开始吞噬你的意识,昨晚要不是我压住,你已经失控了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我猛地站起来,“等?等他找到下一个祭品?等他完成仪式?我已经被当成死人了,社会身份没了,家回不去,朋友联系不上——我现在还有什么?”
“有我们在。”秦屿抓住我肩膀,“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我看着他,又看向墨玄。
他站在阴影里,脸色还是白的,可眼神没躲。
“我不需要保护。”我说,“我要知道真相。江临渊为什么选我?为什么是第九个?如果这仪式真能让人续命,他自己为什么撑不了多久?”
墨玄沉默了几秒。
“因为他快被反噬了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骨符裂了,魂钉不稳。他必须在七天内完成融合,否则就会变成游魂,被前八个容器的怨气拖进地底。”
“所以他在抢时间。”
“也在抢你。”他看着我,“你是最后一个完整的九阴之体,只有你能让仪式成功。”
我慢慢坐回椅子上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角。
“那我问你。”我抬头,盯着墨玄,“你到底为什么要管我?你说龙气和碎片相冲,靠近我会伤你。可你还是来了,还耗了龙元救我。你不只是为了守什么职责吧?”
他没动,也没否认。
就在这时,我内衣里的守护符突然发烫。
不是那种灼烧般的痛,而是持续的、有节奏的热,像心跳。
我伸手摸出来,符纸边缘已经开始发黑。
秦屿脸色变了,“它在预警。”
墨玄一步跨过来,夺过符纸翻看背面。那上面原本空白的地方,浮出一行歪斜的红字:
她看见了,她记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