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界最后一丝金光熄灭的瞬间,屋顶的瓦片抖了一下,灰尘从缝隙里簌簌往下掉。我下意识抬手挡在头顶,可那点动静像敲在心口,比刚才的撞击还沉。
墨玄靠着墙,手指撑在结界碑上,指节发白。他没动,也没说话,但呼吸比之前更浅了。我知道他撑不住了。
“不能再待这儿了。外面那些东西不会停,下一波会更狠。”
我扶着墙站直,左手胎记还在发烫,但那股钻进耳朵里的低语不知什么时候弱了下去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段模糊的画面——老屋的堂屋,木柜最下层,奶奶的手颤巍巍地推过一只布包。她嘴唇在动,说的什么听不清,可那几个字像烙进骨头里:莫碰莲花纹的玉……那是门……
我猛地睁眼,“我要回去。”
墨玄终于抬头,眼神冷得像冰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得回老家一趟。”我盯着他,“奶奶留下的东西里,一定有线索。我不是凭空说的,是她……她在提醒我。”
“你现在的状态,连走稳都难。”他声音压着火气,“你以为回那个村子就能活命?江临渊早把眼线撒遍了,你一露面就是靶子。”
“可我们也不能在这等死!”我声音拔高,“你看看这屋子,结界没了,门快塌了,你受了伤,龙元耗得差不多了。我们躲在这儿,不就是等他们一寸寸逼进来,然后把你我全拖进地底?”
墨玄冷笑,“你现在脑子里全是怨念残响,你能分清哪是记忆,哪是幻觉?”
“我能。”我攥紧左手,“那不是幻觉。我听见她说话,是奶奶。她临死前攥着我的手,一遍遍说‘莫碰’,可我碰了。那天在医院,我摸到那块玉,胎记就烧起来了。她不是要我避开,是怕我忘了。”
墨玄盯着我,半晌没出声。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,额角渗着冷汗,显然刚才那一波结界反噬伤得不轻。
“你根本不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那个村子,早就不干净了。二十年前那一场,死的不只是你奶奶。”
“那你就告诉我啊!”我冲他吼,“你知道什么?你知道她是谁?你知道她为什么死?你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?你什么都知道,可你什么都不说!我不是你的任务,不是你要守的地脉,我是沈清璃!”
话音落下的那一刻,我左手胎记突然一烫,像是被火燎了一下。紧接着,一股黑气从袖口窜出,贴着地面往墙角钻。我下意识抬手,那股气竟停住了,像被什么东西拽住。
墨玄瞳孔一缩,“你能控怨气?”
我喘着气,点头,“刚才在门外,它缠上来,我试着推它,它就退了。现在……它听我的。”
玄墨皱眉,“这不对劲。怨灵不该被活人驱使,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你本就是容器。”墨玄低声说,声音里头一次带了点别的东西,不是冷,也不是怒,像是……忌惮。
“那就更该去。”我咬牙,“如果我真的要被他们用来做什么仪式,那我就更要抢在他们前头弄明白。我不想知道我是不是第九个,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敢回头找答案的人。”
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重物砸在铁门上。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,节奏越来越快。那些“警察”又开始撞门了,这次不是试探,是强攻。
墙角的裂缝里渗出黑气,像雾一样往屋里爬。
墨玄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暗金的眸光一闪而过,“一旦离开结界范围,你得听我指挥。不准擅自行动,不准碰任何可疑的东西,更不准——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打断他,“我不傻,也不会拿命开玩笑。但这一趟,我必须走。”
他盯着我看了几秒,说道:“要是你敢乱来,我不会救第二次。”
我没吭声,只是把左手袖子拉下来,盖住胎记。
又是一声巨响,门框裂开,一块木板直接飞了进来,砸在墙角。黑气猛地窜高,像蛇一样扑向天花板,然后盘旋着落下,分成三股,分别朝我们三人缠来。
我抬手,那股冲我来的黑气在半空顿住。我用力一拽,它像绳子一样被我拉偏,撞上墙壁,发出一声尖啸,散了。
墨玄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,转身走到门边,贴墙蹲下,“等我信号。”
门外的撞击声停了。死寂。
可我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
是换了个方式开始。
墨玄忽然抬手,掌心在墙上划了一道,血顺着指尖流下,按在门缝。一道暗金符文闪了一下,门锁“咔”地松开。
“走。”他低声道,“贴墙,别出声。”
我正要动,左手胎记猛地一跳,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。我踉跄了一下,扶住墙。
“怎么了?”墨玄回头。
我摇头,可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,不是八个女人的声音,是一个人的,苍老,沙哑,像风里摇的铃:
“青石阶下,三寸土。”
我猛地抬头,“后院,奶奶的后院。不是屋里,是地下。”
墨玄回头,眼神一凛,“你说什么?”
“她说……青石阶下,三寸土。”我盯着他,“东西不在屋里,埋着。”
他脸色变了,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个?”
“她刚告诉我的。”我声音发紧,“现在,立刻,我们必须去挖。”
“不行。”他断然拒绝,“现在出去就是送死,等天黑——”
“等不到天黑!”我吼回去,“你知道那句话,说明你也去过那个院子!你早就知道有东西埋着,是不是?你一直在等,等我开口,等我求你,等我证明我不是个累赘!可我不是!我不是等你施舍答案的人!”
屋外突然传来铁门被掀倒的声音,接着是脚步,整齐划一,像列队行进。
墨玄咬牙,“他们进来了。”
我们二人贴着墙,慢慢往门边挪。黑气在地板上游走,像活物。门外的“警察”已经站在走廊尽头,一个个站得笔直,脸朝这边,眼睛全黑。
墨玄抬手,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,暗金光一闪,一道虚影从我们身上掠过,像是抹掉了什么。
“走。”他低声道,“别回头。”
我迈出第一步,左手胎记突然烫得像要烧穿皮肉。
耳边,那句话又响起来:
“青石阶下,三寸土。”
我咬牙,往前走。
第二步。
第三步。
走到门边时,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屋子。
墙上的符文彻底暗了,结界碑裂成两半,墨玄的血干在地面,像枯掉的藤。
这里,真的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