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背上的黑线还在往上爬,我盯着它,像看一条毒蛇顺着血管往心脏游。墨玄站在结界前,背影僵得像块石头,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,可他手指还死死扣着,指节发白。
我忽然笑了,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“你说我是门?”
他没回头。
“那门能不能自己决定开不开?”
他肩膀动了一下。
我撑着石台站起来,腿软得厉害,但没倒。肚子那里又开始发麻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,一下一下,像在试锁。
“前八个女人,”我慢慢走过去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“她们也听过你说这些话吗?也有人告诉她们‘你是开关’?然后呢?她们怎么死的?”
墨玄终于转过身,眼神暗得吓人。
“她们不知道。”
“所以她们是被当成祭品烧掉的。”
“她们活不过三天。”他声音低,“魂被抽走的时候,连惨叫都发不出来。”
“那我呢?”我抬手,把玉佩贴在掌心,“我活了二十年,还能站在这儿跟你说话。你说我是奇迹?还是说……我比她们更难杀?”
他没答。
我盯着他,“你等的时机,是不是也包括我什么时候撑不住、自己崩溃?你守着我,不只是为了对付它,也是为了确认我不会提前死?”
他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你懂什么。”他嗓音哑了。
“我懂我现在还活着。”我攥紧玉佩,用力往掌心一压,血立刻涌出来,顺着指缝往下滴,“我还知道,她们的怨气没散。我能感觉到,她们在等一个没认命的人。”
话音刚落,腹中那股冷流突然往上冲,眼前一黑,九道影子闪过去——全是女人,跪着的、站着的、仰头喊的,全都穿着老式衣裙,脸上蒙着灰雾,可她们的手,都朝着我伸着。
耳边响起耳语,不是声音,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念头:
“别让它出来……你还能走……”
我咬破舌尖,血腥味炸开,眼前幻象碎了。
我站着没动,手还在流血,可没擦。
“我能听见她们。”我说,“不是幻觉。是她们在找我。既然我能听见,我就不是容器——我是接头人。”
墨玄盯着我,眼里有震惊,但他很快压下去了。
“你这样强行唤醒碎片,会加速融合。”他说,“再试一次,你可能当场被它占了身体。”
“那你就该现在杀了我。”我往前一步,“不是等它出来再动手。你现在动手,还能留个全尸。”
他脸色变了。
“你不怕死?”
“我怕。”我声音发抖,“我怕得要命。可我更怕到头来,我连反抗都没试过,就被人当成一块肉用完了扔掉。”
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黑线,它停了,就在小臂中间,像被什么卡住。
“奶奶临死前,一直抓着我的手。”我慢慢说,“她嘴在动,我没看懂。现在我知道她说什么了——‘活下去,别信命’。”
我抬头看他,“我不是来当祭品的。我是来翻盘的。”
墨玄沉默了很久。
远处结界又震了一下,裂纹没再蔓延,可那层光膜已经薄得像层纸。
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幽荧不是邪灵,是上古神。它的意识一旦完全苏醒,你的神识会被碾成灰。你以为你能控制?你连它的一缕气息都扛不住。”
“那你就教我扛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说它是本源碎片,住在我命魂里。”我一步步逼近他,“那你告诉我,它为什么选我?为什么我能活这么久?为什么前八次仪式都没成功?是不是因为……我身上有它怕的东西?”
他瞳孔一颤。
“你根本不想试。”我冷笑,“你只想等,等它出来,然后你再英雄一样冲上去拼个同归于尽。可你有没有想过——如果我能先醒,先掌控它,是不是就不需要你牺牲?”
“你疯了。”他声音冷下来,“那不是修炼,是自杀。强行引导邪神之力,轻则神志错乱,重则当场爆体。”
“可我还能站在这儿。”我举起手,血滴在石地上,“我还能说话,还能记得我是谁。前八个不行,我能。这就是差别。”
我盯着他,“你要么现在杀了我,要么——教我怎么活下来。”
他死死看着我,像是第一次认识我。
“你知不知道,一旦开始尝试掌控它,你就再也回不了头?”他声音低得像在警告,“你会越来越像它。你会听见不该听的声音,看见不该看的东西。你会分不清,哪部分是你,哪部分是它。”
“那我就记住一件事。”我说,“我是沈清璃。我不是它。”
我抬起手,把玉佩按在胎记上。
烫。
不是疼,是烧。
可我没松手。
“你说它是门,我是开关。”我盯着他,“那我现在要自己按下去。你要是不帮我,我就自己来。就算走火入魔,也比等死强。”
墨玄猛地伸手,一把扣住我手腕。
“你这样做,只会死得更快。”
“那你也别拦我。”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腕,力气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,“你不是要阻止仪式完成吗?那你现在多一个选择——不是等它出来再打,而是让我在它醒之前,先把它锁死。”
他呼吸一滞。
“你……想反噬它?”
“我想活。”我说,“我想知道奶奶到底为我挡了什么,我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。我不想再被人推着走,不想再听谁说‘你注定要死’。”
我松开他,退后一步。
“你要是不敢教,我就自己试。我会用玉佩,用荷包里的花瓣,用所有它留下的痕迹,一点点挖。就算最后疯了,我也要让它知道——我不是它的路,我是它的劫。”
石室里安静得可怕。
墨玄看着我,眼神变了。
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守护,也不是冷冰冰的监视。
是……震动。
他缓缓松开剑柄,血痂裂开,又渗出一点红。
“你真以为,我能教你?”他声音低哑,“我连它怎么进你体内的都不知道。”
“但你知道它怕什么。”我说,“你知道怎么封它。那就从这里开始。”
他闭了闭眼。
再睁开时,暗金瞳孔里像有火在烧。
“一旦开始,就没有回头路。”他说,“你会痛,会疯,会看到前八个人死前看到的一切。你会听见幽荧在你脑子里说话,它会许你力量,许你永生,许你复仇。它会告诉你,只要放它出来,你想要的都能有。”
“那我就记住一句话。”我站直了,“它说的每一句好听的,都是骗我的。”
他盯着我,良久,终于抬起手。
不是攻击,也不是防御。
他在空中画了一道符。
血符。
和刚才不同的形状,更复杂,带着龙鳞纹路。
“这是‘镇灵引’。”他说,“能暂时压制碎片躁动,给你争取一点清醒时间。但只能用三次。第三次用了,你要是还没掌控住……我就亲手把你封进地脉。”
“成交。”我说。
他抬眼,“你不怕?”
“怕。”我吸了口气,“可我现在更怕的,是到死都没试过。”
他点点头,把血符拍进我掌心。
一股热流窜上来,顺着血脉走,直冲脑门。
我闷哼一声,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。
可我没倒。
我撑住了。
手背上的黑线,开始缓缓后退。
墨玄看着我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你不是容器。”
我抬头。
“你是变数。”
我闭上眼,深呼吸。
再睁开时,眼里已经没有泪,也没有怕。
只有火。
“那就让我烧一次。”我说,“烧到它知道——我不是它的门。”
“我是它的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