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执事那带着赤裸裸怀疑的话语,如同冰水泼入滚油,瞬间炸裂。
“刘明远!你什么意思?!”苏茹第一个炸了,弯刀嗡鸣直指那执事,柳眉倒竖,煞气逼人,“你是在质疑我们谎报军情,还是觉得我们青云峰合力连个筑基期的魔崽子都宰不了?!”
铁牛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,巨盾重重一顿,地面都震颤了一下,瓮声怒吼:“放屁!那杂碎就是俺一拳打死的!要不要俺给你演示演示?!”他往前踏了一步,那凶悍的气势让刘执事身后的几个内门弟子脸色发白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沐晴虚弱地靠在断墙上,想要开口,却又引发一阵咳嗽,脸色愈发苍白。
石坚抬手,止住了即将暴走的苏茹和铁牛。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,但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,直视着刘明远:“刘执事,魔修尸体尚在涧底,其随身令牌、与黑煞宗往来指令的皮纸皆在我手。此事千真万确,何须虚言?”
他语气平稳,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,每一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:“至于我等如何反杀……莫非执事认为,我青云峰弟子,便该引颈就戮,才合常理?还是说,执事觉得魔修不堪一击,我宗弟子反而连反击之力都无?”
刘明远被石坚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噎了一下,脸色有些难看。他自然不敢公然质疑所有青云峰弟子,更不敢长魔道志气,灭自家威风。但他那怀疑的目光,却依旧像跗骨之蛆,牢牢钉在我身上。
“石师侄言重了。”刘明远干笑一声,语气缓和了些,却更加油滑,“老夫并非此意。只是最高等级剑讯非同小可,事关魔踪,不得不谨慎些。毕竟……贵峰这位吴师侄的情况,宗门内也略有耳闻。方才观此地战况之惨烈,魔修显然有备而来,实力不俗。老夫只是好奇,诸位师侄苦战脱身已是万幸,竟还能反杀强敌……呵呵,尤其是吴师侄,似乎……并未受伤?”
他的话,阴险地将焦点再次引向我。一个“炼气期”、公认的“废物”,在如此惨烈的伏击和袭击中,竟然毫发无损?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。
所有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我身上。有刘明远毫不掩饰的审视,有他身后那些内门弟子混杂着好奇、轻蔑和怀疑的注视,也有苏茹、铁牛担忧又愤怒的眼神,以及石坚深不见底的目光。
我低着头,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,往铁牛那宽厚的背影后又挪了半步,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。持剑的手“颤抖”得更加厉害,呼吸也刻意变得“急促”而“紊乱”,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和后怕中。
体内,《缄默心经》运转到极致,将所有的力量波动、甚至过于平稳的心跳都死死锁住,只流露出一个炼气期弟子遭遇大变后应有的、最正常的惊惧和虚弱。
“刘执事!”苏茹再次厉声开口,挡在我身前,彻底隔绝了刘明远的视线,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尖利,“你眼睛若是没瞎,就该看到我四师妹重伤至此!看到这寨子死了多少人!我们拼死搏杀,护住同门,难道还有错了?你不去追查魔修踪迹,反倒在这里纠缠我小师弟受没受伤?是何道理!莫非你与那些魔崽子有什么勾结,在此故意拖延时间?!”
这话就说得极重了!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他通敌了!
刘明远脸色瞬间涨得通红,又惊又怒:“苏茹!你休要血口喷人!本执事按规矩询问,你……”
“规矩?”石坚冷冰冰地打断他,上前一步,与苏茹并排而立,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,“宗规第三条,遇魔道踪迹,特别是涉及伏杀本宗弟子、残害凡人者,所有弟子、执事当以最快速度上报、追击、清剿为第一要务!刘执事,你接到剑讯赶来,第一时间不是探查魔气残留,追踪遁走妖人,而是在此盘问苦战后的同门细节……这,就是你所谓的规矩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锤,砸在刘明远的心头上。
刘明远呼吸一窒,额头微微见汗。石坚搬出宗规大义,直接将他堵得哑口无言。他若再纠缠下去,就等于坐实了苏茹“故意拖延”的指控。
他身后那几个内门弟子也面面相觑,不敢再多言。
“你……”刘明远脸色变幻数次,最终强压下怒气,硬邦邦地道,“好!既然石师侄如此说,那便请将魔修凭证交出,本执事即刻上报执法堂,并派人追踪逃遁魔修!至于此地善后……”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和尸体,皱了皱眉,“也需有人处理。”
石坚没有丝毫犹豫,直接将那枚黑煞宗令牌和记录指令的皮纸抛了过去。刘明远接过,仔细查验了一番,脸色更加凝重,终于彻底相信了魔修之事。
“此事我会立刻上报。”他收起凭证,语气生硬了许多,不再看我,转而对手下弟子吩咐,“你们几个,立刻沿东南方向追踪探查,发现魔修踪迹,以剑讯回报,不得擅自接战!”
“是!”那几个弟子如蒙大赦,连忙驾起剑光匆匆离去。
刘明远又看了一眼惨烈的现场和重伤的沐晴,嘴角动了动,最终还是假惺惺地道:“沐师侄伤势不轻,此地亦不安全,诸位还是尽快护送她回宗疗伤为上。本执事还需在此等待后续人手处理善后,就不远送了。”
说罢,他竟真的转身走向一旁相对干净的空地,盘膝坐下,闭目养神起来,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。
无耻!苏茹气得几乎要再次拔刀,被石坚用眼神死死按住。
“我们走。”石坚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他小心地扶起沐晴。
铁牛红着眼睛,狠狠瞪了刘明远一眼,走到我身边,低声道:“小师弟,别怕,俺们回家。”
我低着头,默默跟上。
走出残破的寨门,回头望去,那片被血色和焦黑浸染的土地,那些无声的尸体,以及那个冷漠盘坐的执事身影,构成了一幅冰冷而残酷的画卷。
山风呜咽吹过,带着未尽的血腥。
这一次,不再只是宗门的歧视。
魔道的爪牙,已经毫不掩饰地伸了出来。
而宗门的内部,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。
危机,如同这逐渐降临的夜幕,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。
我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剑。
体内的“冰潭”,在那无尽的冰冷死寂之下,最深处,仿佛有一点极寒的星火,被这残酷的现实,悄然点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