利刃穿心!明轩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,身体剧烈地晃了晃,眼前阵阵发黑,几乎要栽倒在地。
那深埋心底十几年、日夜啃噬着他的愧疚和恐惧,被明海如此残忍地、赤裸裸地、带着血腥味地剖开!伪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,他再也支撑不住,“扑通”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,钻心的疼痛传来,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汹涌而出,声音哽咽破碎得不成样子:“对不起……大哥!当年……是我不懂事!是我贪生怕死犯了错诬陷大哥受责罚!全是我的错!是我的罪过!!” 他猛地抬起头,泪水模糊了视线,眼神凄楚绝望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巨大痛楚,“大哥现在是家主了,您若……若还愿意给明轩一个洗刷罪孽、悔过自新的机会,就请您重重责罚明轩吧!明轩……绝无怨言!”
这番声泪俱下、肝肠寸断的忏悔,情真意切,连旁边侍立、屏息凝神的下人们都面露不忍,纷纷低下头去。
明守正更是猛地攥紧了太师椅的扶手,指节因用力而根根泛白,惨无血色,眼中翻涌着深沉的痛色和无边的愧疚。
明海脸上的笑容却纹丝未动,甚至更显优雅,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,掠过一丝冰冷的、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太会演了,这副楚楚可怜、痛悔莫及的模样。若非亲身经历过那炼狱般的鞭刑,感受过皮开肉绽、筋骨欲断的剧痛,体会过被亲生父亲下令草席卷尸、抛入荒野的彻骨绝望,他几乎都要被这副姿态打动。
“好啊。” 明海的声音轻飘飘的,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兴味,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明轩跪在地上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,“既然你诚心悔过,我这个做大哥的,怎么能不给机会呢?”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,满意地看着明轩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,才慢悠悠地道,声音清晰得如同宣判,“当年我替你受了多少鞭子,今天……我就原数奉还给你,如何?一鞭不多,一鞭不少。公平合理。”
“啊!” 明轩失声惊呼,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极致的、濒临崩溃的恐惧!当年父亲盛怒之下用的那条浸过桐油、带倒刺的牛皮重鞭,那皮开肉绽、鲜血淋漓、骨断筋折的惨状,那活活打死的结局……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!他不是怕死,他是怕那撕心裂肺、深入骨髓的疼!更怕自己也会像当年的哥哥一样,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!
“怎么?” 明海剑眉微挑,那抹优雅的笑容此刻显得无比讥诮和残忍,“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重重责罚、绝无怨言吗?如今成全你了,你倒不乐意了?明少爷的悔过之心,原来也不过如此?”
明轩的脸颊因极度的羞愤和恐惧瞬间涨得通红,他死死咬住下唇,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。沉默了几息,那深入骨髓、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终究被一种绝望的认命压过。他闭上眼,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,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却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明轩……不敢不乐意。哥哥是家主,明轩犯下弥天大错,自当领受家法……请哥哥……执行。” 死就死吧……如果这淋漓的鲜血和锥心的痛苦,真能平息哥哥心中那滔天的恨意……
“嗯,好。” 明海站起身,挺拔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、如同待宰羔羊般瑟瑟发抖的弟弟,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,却冰冷得刺骨,“总算……有点男人样子了。” 他微微俯身,靠近明轩耳边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近乎温柔的残忍,“放心,”那气息拂过明轩的耳廓,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,“你若真不幸被打死了,我这个做大哥的,一定给你风光大葬,选最好的楠木棺材,请高僧超度,绝不会像当年对我那样,把你用一张破草席一卷,丢去乱葬岗喂野狗。毕竟……”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,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恨意,“你今年还不到十八岁,也‘未成年’呢。”
“够了!!!”
一直沉默如山的明守正猛地拍案而起!手掌重重击打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震得桌上的茶盏嗡嗡作响!他脸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,如同拉破的风箱,目光如烧红的烙铁,带着雷霆之怒射向明海,“这件事,不是说好不再提了吗?!你要为当年的事迁怒明轩,好啊!那你不如先打死我!打死你的是我!把你丢去乱葬岗喂狗的也是我!是我造的孽!明轩当年只有五岁!他就算说了谎诬陷了你,他也是因为害怕挨打才推卸责任!他有错,但罪不至死!!”
他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豁出性命、玉石俱焚的悲壮。他可以接受明海夺权,可以接受打压,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存的小儿子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打死!
“五岁?!”
明海猛地转身,一直维持的优雅从容面具轰然碎裂,眼中瞬间燃起压抑了十多年的痛苦火焰,那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,将一切焚烧殆尽!
明海心中冷笑,是啊,他只有五岁一句谎话就能让我万劫不复命丧黄泉,现在他17岁了,还是一个未成年那我算什么?我也是你的孩子,他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你保护,被你偏袒可以躲在爹羽翼下肆意妄为的孩子,我就可以被你一句话说死就死,说活就活吗?凭什么?
他盯着那个对他毫无感情的父亲:“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你的儿子,而我不是?他当年才五岁,而我当年才几岁,你还有印象吗?”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个看起来疲惫的慈祥老人,当年有多么狠心,他垂下眼眸,遮掩眼中的情绪:“但是你把我打死的时候可没有一点留情。”他平静的诉说着,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,与他没有任何关系。
滚烫的泪水,几乎要涌出眼眶,却被他拼命的给咽了下去,他至今还记得高位上父亲冷漠的眼神,角落里弟弟恐惧害怕,却松了一口气的自私,他身为明家的人,却过得不如明家的下人,凭什么自己和弟弟同样是父亲的儿子,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?
大厅里死寂一片,落针可闻。明海坐在首位指尖敲击桌面的“嗒嗒”声在回荡,以及西洋座钟那单调而沉重的滴答声,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。
明守正看着长子眼中那深不见底、如同深渊,看不清情绪的黑色眼眸,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,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,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。
他颓然地、重重地跌坐回宽大的太师椅上,声音疲惫苍凉得如同风中残烛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近乎无赖的决绝:“我说了……你有怨气,冲我来。我现在一无所有,就剩这把老骨头。你要真能做得出来,尽管打死明轩。我护不住他……我陪他一起死,黄泉路上,也算有个伴儿总行了吧?” 这看似无赖的话语,却是一个父亲在绝境之中,对幼子所能做的最后、也是最无力、最绝望的保护。
明海看着父亲那副豁出一切、同归于尽的姿态,再看看跪在地上,因恐惧和哭泣而蜷缩成一团、瑟瑟发抖、泪流满面的明轩,一股巨大的、灭顶的悲凉瞬间席卷了他,几乎将他吞没。
赢了权势又如何?夺回了这看似辉煌的家业又如何?在这个名为“家”的地方,他始终是个被排斥在外、不被接纳的“亡魂”。
父亲的怀抱,从未真正为他敞开过。十多年了,他依然是那个可以被轻易牺牲、被无情抛弃、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孤魂野鬼。
他猛地深吸一口气,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,强行压下翻江倒海般翻涌的情绪,喉结艰难地滚动。抬手,极其快速地、不动声色地用昂贵的西装袖口内侧,极其隐蔽地抹去眼角那点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。再抬眼时,那层冰冷坚硬、隔绝一切情感的铠甲似乎又重新披挂上身,严丝合缝。他不再看父亲那张写满痛苦和绝望的脸,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那个卑微的身影——他的弟弟明轩。
明轩感受到那重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、如同冰锥般刺骨的目光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。
膝盖跪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上,早已失去知觉,但这皮肉之苦远不及内心那无边无际的恐惧。
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,闻到了皮肉烧焦的血腥味。巨大的求生欲终于压倒了那点可怜的、短暂的“认命”,他几乎是凭着本能,手脚并用地向前膝行两步,一把死死抱住了明海那笔挺的西装裤腿,将满是泪水的脸深深埋在那冰冷的布料上,泣不成声:“哥!大哥!对不起!我知道错了!我真的知道错了!求求您……别打死我!我不想死!求您留我一条命!我给您当牛做马!为奴为仆一辈子,我什么都听您的!端茶递水,铺床叠被,做小伏低……您让我做什么都行!求求您了哥……哥……” 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明海昂贵的西装裤管,留下深色的印记。
明海低头,冰冷的视线落在脚边这个哭得毫无形象、卑微到泥土里的弟弟身上。
那张酷似父亲年轻时、此刻却涕泪横流、写满恐惧和哀求的脸,如此清晰地映在他眼中。他缓缓抬起手,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屈起,似乎想拂开那紧抓着自己裤腿的手。然而,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明轩那因剧烈颤抖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时,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瞬。那深不见底的、冰冷刺骨的恨意眼底深处,一丝极其复杂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、更不愿承认的动摇,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,激起微不可见的涟漪,与那滔天的恨意激烈地交织、撕扯着。
大厅里的空气,凝固在一种极其微妙的、充满了痛苦、恨意、绝望、以及那一丝脆弱得几乎要被湮灭的血缘牵绊的张力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