钻出狭窄潮湿的秘径，一股苍凉、古老、且无比浓郁的天地灵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，让林寒精神猛地一振，体内真元的运转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，仿佛游子归家，自然亲和。
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更高的山脊上，眼前景象豁然开朗，与来路的郁郁葱葱截然不同，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。
一片巨大的、仿佛被巨神之斧劈砍出的荒芜盆地映入眼帘。盆地中乱石嶙峋，植被稀薄，只有些枯槁的荆棘在石缝中挣扎求存。暗红色的砂土覆盖大地，风过处，卷起阵阵凄迷的尘烟，弥漫着万古的死寂。
而最引人注目的，是盆地中央那座巍峨耸立的轮廓。
那是一座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巨塔。塔身饱经无尽风霜，遍布斑驳蚀痕与巨大裂纹，部分结构已然坍塌，显得残破不堪，却依旧带着一股亘古长存的磅礴气势，桀骜地屹立于天地之间，沉默地对抗着岁月的流逝。
塔的造型极端古朴，毫无冗余装饰，唯有塔身之上那些巨大而模糊的古老刻痕，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道韵，即便残缺，也诉说着曾经的非凡。
即便相隔甚远，林寒也能清晰地感觉到，以巨塔为中心，周围的天地灵气变得异常活跃和浓郁，远超外界，但同时，也充满了一种狂野、混乱、排斥一切异种能量的原始意蕴。
这便是“元磁紊乱”的真相！是让武者内力滞涩、视若禁区的根源！却是他这等修仙者倍感亲切的源泉！
“测灵塔……终于找到了！”林寒的心脏抑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，血液奔流，一种混合着激动、敬畏与朝圣般的情绪充斥全身。这不仅是验证自身道途的关键，更是连接那个湮灭时代的一扇窗。
他强压下立刻冲过去的冲动，神识如潮水般向四周铺开，仔细探查。
盆地死寂得可怕，果真“鸟兽不近”。除了呜咽的风声，听不到任何生灵的痕迹，连最耐旱的虫豸似乎都绝迹了。这种绝对的寂静，反而构成了最大的无形压力。
他仔细观察着通往巨塔的道路。地面上，除了乱石红土，还有些许模糊的非自然路径痕迹，以及一些零星散落的、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巨大苍白物件——那是某种远古生物的骸骨碎片，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蕴含的险恶。
确认视线所及范围内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后，林寒深吸一口那充满古老灵气的空气，迈步踏入了这片荒芜盆地。
一入盆地，灵气压迫感骤增。若是有武者在此，内力必然如同陷入万丈泥潭，寸步难行。但林寒体内的真元，在最初的微微滞涩后，反而如同被注入活力的根须，自主加速运转，不仅轻易抵消了压力，更开始贪婪地汲取其中精纯部分壮大自身。
“仙武之别，于此立判！”林寒心中笃定，道心更为稳固。
他沿着那些模糊的古道痕迹，小心翼翼地向中央巨塔靠近。越是临近，那股苍茫古老的气息便越是恢弘，塔身投下的阴影仿佛笼罩了心神，令人自觉渺小。
距离巨塔尚有数百丈时，他的脚步猛地一顿。
前方的地面，呈现出一片巨大的、令人触目惊心的毁灭景象！
大片暗红色岩石被难以想象的巨力熔融成狰狞的琉璃状结晶，地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与深不见底的爪印，仿佛曾有擎天巨物在此殊死搏杀。散落的巨大骸骨碎片随处可见，其中一些骸骨莹白如玉，即便万年流逝，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淡淡威压，昭示其主生前之恐怖。
而在那片琉璃化战场的中心，赫然斜插着一柄断剑！
剑身仅余半截，连接着古朴剑柄，通体锈迹斑斑，却难掩其材质非凡，隐约有晦暗流光转动。即便已然断裂，依旧散发着一股斩破一切的锐利剑意，孤傲地与周围的死寂抗衡。
林寒的神识扫过断剑，心中凛然。这绝非此世武者所能驾驭的兵刃，其上残留的能量波动，与他催动墨铁刀时的感觉同源，却强横、精纯了何止百倍！
这是一件真正修仙者的法器飞剑残骸！
此地，在上古时期，必然爆发过一场远超想象的、属于修仙者之间的惊世之战！眼前的破败与死寂，无声地向他揭示着仙道文明的辉煌与殇痛。万年光阴抹平了太多痕迹，唯余残骸诉说过往。
他心怀敬畏，远远绕过这片危险的古战场，更加警惕地向前行进。
终于，他抵达了巨塔的脚下。
仰头望去，塔身如山岳压顶，迫人窒息。靠近观察，斑驳的塔身刻满了岁月的伤痕。塔基由巨大的黑色条石砌成，多处已然开裂，被暗红色的沙土掩埋了近半。
他绕着塔基行走，搜寻入口。
在塔的背阴面，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、坍塌了近半的拱形门户。黑洞洞的入口宛如巨兽残缺的咽喉，内里散发出更加浓郁且混乱的灵气流，夹杂着一股万古陈腐的气息。
门户两侧的石壁上，深深刻着两个巨大而古老的文字，其形如道纹衍化，玄奥非凡。林寒并不认识这种上古仙文，但当他凝神以神识感知时，两个字的真意却自然映照心间：
【测灵】！
就是这里！
林寒深吸一口气，压下澎湃的心潮与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，真元流转护佑周身，神识高度凝聚，迈步踏入了那幽深黑暗的门户之中。
塔内空间极为空旷，远超外界所观。一座破败的大殿呈现眼前，穹顶高耸，多处坍塌，形成道道天光光柱，刺破昏暗，照亮无数亿万年飞舞的尘埃。
大殿内狼藉一片，碎石与朽物遍布。四壁之上，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复杂无比、深奥异常的符文图谱，大部分已彻底黯淡，布满裂纹，唯有极少数角落，还有符文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各色黯淡光华，如风中残烛，维系着这座古塔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。
大殿中央地面，铭刻着一个巨大无比、结构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圆形法阵。法阵核心，是一块半人高的、晶莹剔透的白色晶碑，然而此刻，晶碑表面已然被蛛网般的裂纹覆盖，灵光黯淡至极。
法阵周围，同样散落着数具人类的骸骨。这些骸骨的主人显然不及外面古战场那些存在强大，他们有的盘坐法阵边缘，有的匍匐在地，姿态凝固在最后一刻，仿佛在守护或试图启动什么时，便与这座塔一同迎来了永恒的沉寂。
林寒的心跳在寂静中回响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杂物与先贤遗骨，一步步走向中央那座巨大的法阵。
他能清晰地感知到，整个塔内混乱而浓郁的灵气源头，正是这座虽已残破却仍在本能汲取地脉微灵、维持不灭的古老法阵！
他全神贯注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中央那块布满裂纹的测灵晶碑，竭力从《先天道经》的浩瀚传承中搜寻着启动这上古遗珍的法门——
就在此时！
他外放的神识边缘，极其突兀地、猛地捕捉到了一丝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异动！
那绝非风声落石！
那是一道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、踩碎了万古寂静的——脚步声！
正从他刚刚进入的残破门口传来！
有人？！
怎么可能？！
林寒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冰凝！他猛地转头，瞳孔骤缩，难以置信地望向大殿入口的方向。
一道被身后天光拉得极长的、枯瘦的身影，正不疾不徐地，一步步踏过万年尘埃，走入这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大殿之中。
来人微微抬起头，露出一张熟悉而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的面容，以及一双深陷的眼眶中燃烧着探究、狂热与一丝冰冷戏谑光芒的眼睛。
“果然……是这般所在。”
孙思邈随意拂去袖袍上沾染的尘灰，目光如同最精准的药秤戥子，缓缓扫过布满沧桑符文的四壁，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中央法阵以及站在阵旁、脸色骤然苍白的林寒身上。
“真是让老夫……一番好寻啊。”
（第二十二章 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