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辆黑色轿车静默地停在街角，像一头蛰伏的兽，深色车窗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可能。柯玥的目光与之短暂碰撞，一股冰冷的警觉顺着脊椎爬升。它不是在观望，更像是在……确认。
王攻全护送着三轮车老头慢吞吞地消失在辅路尽头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。对讲机里暂时没了新的警情，但这份短暂的平静反而让柯玥感到不安。她朝那黑色轿车走了几步，那车却像早有感应，无声无息地启动，平滑地汇入车流，消失不见。
又是这样。
“头儿，看啥呢？”王攻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他骑着摩托回来了，额头上带着点汗珠，“那老伯送下去了，没啥事。就是骑得真叫一个慢，后面堵了一串车，喇叭按得震天响。”
柯玥收回目光，没解释刚才那辆车，只是淡淡道：“没事就好。”
就在这时，她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，来自一个陌生号码：
【西延线，K7+300废弃道班房，有你想看的东西。一个人来。】
短信内容突兀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柯玥的心脏猛地一跳。她想看的？是关于毛明的事？还是西延线工程的黑幕？或者是……刚才那辆黑色轿车的主人？
“怎么了，头儿？”王攻全察觉到她神色有异。
柯玥迅速收起手机，面色恢复平静：“没什么。队里有点 paperwork 要处理，我先回去。你继续巡逻，重点盯一下五岔口和刘国富那个工地。”
王攻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，但也没多问：“成，那你小心点。”
柯玥点头，转身朝交警队的方向走去。但走过一个街口，确认王攻全看不见后，她立刻拐向另一条小路，脚步加快，目标明确——西延线。
西延线K7+300段已经靠近镇子边缘，早年有个养护道路的道班，后来废弃了，只剩下一排破败的红砖平房，周围杂草丛生，平时很少有人去。
越靠近那里，空气中的灰尘味越重，远处刘国富工地的噪音隐隐传来。柯玥没有开车，选择步行接近，她的身影在荒草和废弃建材堆间快速移动，如同警惕的猎食者。
接近那排破房子时，她放缓脚步，隐在一堵半塌的墙后，仔细观察。
道班房前的空地上，停着两辆车。一辆是黑色的奥迪A6，车牌被泥点故意遮挡了一部分。另一辆，赫然就是那辆屡次出现的黑色轿车！车型更老，像是九十年代的皇冠或公爵王，车窗依旧深色。
车旁站着三个人。两个穿着黑色夹克、身材壮硕的男人，像是保镖或打手，面无表情地站在奥迪车旁。另一个男人，背对着柯玥的方向，正在和黑色轿车里下来的人说话。从背影看，那个男人微胖，穿着看似普通但质地不错的夹克，手指间夹着烟，动作带着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随意。
柯玥的心跳加快了。那个背影……她有点熟悉。是市里的某个官员？还是……
黑色轿车里下来的人同样看不清脸，只看到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，递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给那个微胖男人。微胖男人接过，掂量了一下，随手递给旁边一个保镖。
接着，他侧过头，对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。就这一个侧脸的瞬间，柯玥瞳孔骤然收缩！
虽然距离不近，且角度不好，但她几乎可以肯定——那是林栋！市府办公室的那个林栋！远程下令让毛明“被退休”、把她派来卯林镇的林栋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亲自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废弃道班房？那黑色轿车里是谁？那个文件袋里又是什么？
交易似乎完成了。林栋挥了挥手，钻回了奥迪车里。两个保镖也迅速上车。奥迪车发动，扬起一片尘土，快速驶离。
那辆黑色轿车却没动，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在车窗沿上，似乎……在等待。
柯玥屏住呼吸，紧紧贴着墙壁。她知道自己可能被发现了，也可能没有。对方像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示威，或者说，邀请。
几分钟后，黑色轿车也终于启动，引擎发出低沉平滑的嗡鸣，调转车头，不紧不慢地沿着西延线旧路驶去，最终消失在尘土和远处工地的阴影里。
空地上只剩下一片死寂和两道新鲜的车辙。
柯玥从墙后走出来，走到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。地上除了杂乱的脚印，什么都没有。那个厚厚的文件袋，显然被带走了。
她站在原地，午后的阳光照在她冷峻的脸上，却带不来一丝暖意。
短信是谁发的？林栋？还是黑色轿车里的人？他们知道她会来？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？这算什么？警告？还是某种扭曲的“摊牌”？
毛明的死，西延线的隐患，交警队的瘫痪，旺贵的和稀泥，刘国富的肆无忌惮，还有这神出鬼没的黑色轿车和突然现身的林栋……所有这些碎片，似乎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凑起来，指向一个更庞大、更黑暗的真相。
而她自己，仿佛正被一步步推入这张网的中心。
她握紧了口袋里的旧警徽，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她的手心。
这卯林镇，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烂摊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