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的大殿中，尘埃仿佛都凝固在了空气里。
林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，血液几乎逆流。他万万没有想到，孙思邈竟然能追踪到这里！这条秘径如此隐蔽，他是如何发现的？！
巨大的震惊之后，是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极致理智。越是绝境，越不能慌！
他身体微微紧绷，真元在体内悄然加速运转，神识却如同最敏感的触须，仔细感知着孙思邈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气息。同时，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与茫然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仿佛被突然出现的长老吓到，声音带着一丝干涩：
“孙…孙长老？您…您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孙思邈浑浊的目光如同探针，上下扫视着林寒，似乎想从他每一寸表情和肌肉的颤动中找出破绽。他并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慢悠悠地向前踱了几步，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身旁一根刻满符文的石柱，感受着那万古沧桑的冰凉触感，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叹与狂热。
“好精妙的符文构造…好古老的气息…这绝非武道文明所能企及的造物…”他喃喃自语，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。半晌，他才缓缓转过头，重新看向林寒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：
“老夫为何不能在这里？这云雾山脉，难道是你们林家村的后花园不成？”
他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：“倒是你，林寒。一个重伤未愈、武骨俱无的采药学徒，不在学院好生待着，却跑到这武者禁地、鸟兽不至的荒山古塔中来……你，又是为何而来？”
话语如刀，直指核心！
林寒心念电转，知道自己任何敷衍的借口在此时此地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继续保持着一副侥幸又后怕的模样，半真半假地答道：
“回长老，弟子…弟子是在躲避追杀。那王浩派人欲致弟子于死地，弟子不得已逃入深山。慌不择路下，意外发现了一条隐蔽水涧，穿过之后便到了这里…见这古塔奇特，一时好奇，才进来查看…绝不知此乃长老关注之地，请长老恕罪！”
他将所有原因推给王浩的追杀和意外发现，将自己描绘成一个纯粹的、幸运的逃生者。
“哦？躲避追杀？意外发现？”孙思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，却更冷了，“好一个意外发现。能发现连学院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秘径，能安然穿过这令武师强者都寸步难行的‘元磁紊乱’之地……林寒，你的‘运气’，未免也好得太过惊世骇俗了些！”
他话音未落，枯瘦的身形毫无征兆地一动！
并非冲向林寒，而是快如鬼魅般向左前方滑出数步，干瘦的手掌如同鹰爪，精准无比地朝着虚空中某处一抓！
嗤！
一声轻微的裂响。
只见他指尖，不知何时捏住了一张几乎透明的、薄如蝉翼的奇异符纸。那符纸上用某种淡银色颜料绘制着玄奥的纹路，此刻正微微发光，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动。
“匿息符？还是品阶不低的货色。”孙思邈看着指尖的符纸，眼中探究之意大盛，“若非老夫对气血药性敏感至极，察觉到此地残留的药气有被外力强行约束排开的微弱痕迹，几乎也要被你瞒过去了……此物，也是你‘意外’捡来的？”
林寒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！
那张低阶“避尘符”是他进入塔前特意激发的，能极微弱地排斥尘埃、消除自身气息残留，没想到竟被孙思邈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察觉并破解了！
这老家伙的难缠程度，远超他的想象！他不仅医术通神，对药性、气息的敏锐感知更是达到了变态的级别！
“长老明鉴，此物…此物是弟子从一具无名骸骨旁捡到的，并不知有何用处，只是觉得神奇便带在身上……”林寒还想做最后的挣扎。
“骸骨旁捡的？不知有何用处？”孙思邈缓缓摇头，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，“小子，到了此时，还在跟老夫耍弄心机，未免太不聪明。”
他轻轻松开手，那张符纸无火自燃，瞬间化为一小撮灰烬飘散。
“你能扛枯血藤而不死，你伤势恢复速度异于常人，你气血运行方式古怪难明，你能找到此地，你能在此地行动自如……还有这上古符箓……”
孙思邈每说一句，便向前逼近一步，身上的气息虽然依旧内敛，却带给林寒如山岳般的巨大压力。
“这一切，绝非一句‘运气’和‘意外’可以解释。你身上，定然藏着连老夫都未曾窥破的大秘密！”
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，如同两道冷电，直刺林寒心底：“交出你的秘密！老夫或可看在你曾是我药堂学徒的份上，饶你不死，甚至给你一场造化！”
图穷匕见！
所有的试探、猜测、伪装，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！
林寒的心沉到了谷底，他知道，任何辩解都已无用。孙思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已经压倒了一切，他绝不会放任自己离开。
既然如此……
林寒缓缓挺直了一直微躬着的腰背，脸上那丝惊惧与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与冰冷。眼神中的闪烁不定消失了，只剩下古井无波的深邃。
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，让步步紧逼的孙思邈脚步微微一顿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
“孙长老，”林寒开口，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，“我的秘密，就在这座塔里。您若有本事，不妨自己来取。”
话音未落，林寒动了！
但他并非冲向孙思邈，也不是逃向门口，而是猛地向后急退，同时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！
体内炼气三层的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出，并非攻击，而是在他身前虚空之中急速勾勒！
嗡——！
空气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！
随着他指尖划过，一道道肉眼可见的、由精纯真元凝聚而成的淡金色玄奥符文，瞬间在虚空中凝结、闪现！
这些符文与他身后那巨大法阵壁上的某些古老纹路隐隐呼应，虽然简陋了万倍，却带着一丝同源的道韵！
虚空画符！
这是《先天道经》中记载的一种对真元操控要求极高的基础法门，林寒从未在实战中使用过，此刻被逼入绝境，竟是超常发挥，一举成功！
虽然只是最低阶的“扰灵符”，并无太大杀伤力，但其作用却在此刻显得极为致命——它能瞬间扰乱小范围内平静的天地灵气！
孙思邈瞳孔骤然收缩！
他虽不认识这是何种手段，但那真元外放凝符的景象、以及符文成型瞬间引发的灵气异动，完全超出了他对武道的认知！
“这是什么？！”他失声惊呼，心中骇浪滔天！
就在他心神被这前所未见的诡异手段所慑的刹那——
林寒凝结出的数枚“扰灵符”光芒大放，轰然爆发！
轰！
一股无形却剧烈的灵气乱流如同炸弹般在大殿中央爆发开来，瞬间将原本就混乱浓郁的灵气搅动得如同沸腾的开水！
孙思邈首当其冲！
他虽内力深厚，但一身修为几乎全系于对自身和内环境的精确掌控。此刻外界灵气骤然剧变，如同将深海鱼猛地抛入狂暴的海面漩涡，那种强烈的失衡感和排斥感，让他气血一阵翻腾，内力运转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和不适！
就是现在！
林寒要的就是这争分夺秒的时机！
在打出符箓的瞬间，他看也不看结果，身体早已借着反震之力，如同离弦之箭，不是逃向大门，而是猛地扑向大殿侧后方一片阴影笼罩的、坍塌形成的乱石堆！
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、被巨石半掩的狭窄裂缝！是他刚才用神识探查时发现的、可能通往塔内其他层面的通道！
他的身影快如闪电，瞬间没入裂缝阴影之中！
孙思邈猛地一震，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，眼中惊骇迅速转化为滔天的怒意和更加炽烈的贪婪！
“小辈！安敢欺我！”
他怒吼一声，身形暴起，如同苍鹰搏兔，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，直扑那道裂缝！
然而，就在他即将触及那片阴影的瞬间——
那裂缝深处的黑暗中，毫无征兆地、猛地亮起了一双猩红色的、充满暴虐与死寂光芒的巨大眼睛！
一股冰冷、邪恶、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，如同潮水般从裂缝深处汹涌而出！
嘶——！
一声令人牙酸的、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鸣声，尖锐地撕裂了大殿的死寂！
（第二十三章 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