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颗泛着微光的内丹,在众人注视下脱离红影的身躯,倏地没入周公子的眉心。
红影脸色霎时惨白,连打坐的姿势都无法维持,身子一软便倒在了榻上。
陈管事心中不忍,一手仍按着周公子的胳膊,却别过头去,不忍再看。
就在这时,他掌心传来一股力道,竟将他猛地推开!
再一看,原本虚弱得连呼吸都艰难的周公子,竟扑到红影身旁,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颈间。
直到触到那微弱的跳动,他才惶恐落泪:
“红影……”
他蓦地转头:“慕瑶姑娘,我不要这内丹,求你救她!”
随即又将红影紧紧搂入怀中,泪如雨下。
这般男儿柔情,不见半分矫作,只叫人愈觉悲怆。
……
“这就是爱吗?”
小莲好奇地端详二人:“一个愿散尽修为赴死以救心上人,另一个却宁死也要对方活着……”
“真好啊。”她眼中漾起羡慕。
“你也想寻个如意郎君么?”
我轻声问她。
小莲摇头:“我只是羡慕他们有为彼此牺牲的勇气,而我……”
她似乎又想起那场婚事,可怕、恐怖,充满无能为力的残酷。
小莲顿了顿:“我早已生不出那样的情感了。”
我知道,她不再信任何男人了。
小莲转头瞥向缩在墙角发愣的莲心,厌恶地蹙眉:
“这种借爱之名肆意伤人的,不知会有什么下场。”
“放心,她好不了。”
周家这样的门第,绝不会放过莲心这般心狠手辣、害人性命之人。
至于仍痛苦望着红影的周公子……
我微笑道:“周公子,你魂魄离体三月,身负功德又得遇红影,可见平日善行不少——天意从不薄待善人,或许,她正是你的天定姻缘?”
红影仍昏迷在他怀中,而内丹滋养灵台,让周公子的气色一分分好转。
他迅速反应过来:“姑娘此言何意?”
我笑意更深:“你二人皆有功德,命格相合,更有魂魄交融之缘——若你不愿她死,她亦愿救你,我有一法。”
“只需将内丹一分为二,各自吞下半颗,红影便可醒来,从此与你心意相通。”
周公子脸上骤现狂喜。
但他很快镇定下来:“那红影需付出什么代价?”
他果真是位清醒明智的家主。
我轻叹:
“红影身负功德,若按部就班修炼,本可长生。”
“如今内丹分你一半,她的寿命便与你相连。你生,她生;你死,她死。”
换言之,从今往后,周公子若活百岁,红影便同享百岁。
周公子若明朝丧命,红影也绝活不过后天。
我看向他:“但我以为,你二人如金似玉,正适合这剖丹之术。”
周公子轻抚红影冰凉的手,怅然道:
“她的身子越来越冷了……若不剖丹,她必死无疑——有劳慕瑶姑娘施术。”
“从今往后,我定珍重己身,绝不再陷此境!”
我抚掌道:“那么,待内丹与你灵台相融,便可施法。”
此刻,周公子尚有事需处置。
一旦下定决心,他便杀伐果断,甚至未向车厢角落投去一眼,只冷声道:
“陈管事,家奴犯事,按律可不报官府,由主家自行处置,是也不是?”
他方才还虚弱不堪,此刻却已起身,声气沉足。
陈管事喜出望外。
莫说律法允可,便是不允,他也定要私下处置莲心!
“回公子,正是。”
周公子望向车厢角落,忽的一声叹息:
“莲心,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。”
“那年晋州大旱,民不聊生,你被父亲换了出去——你当知灾民换孩子是为的什么:易子而食。”
“我周家前往赈灾,我好奇跟去,见你在锅中啼哭——我求了母亲,用半斗小米将你换下。”
“但你年纪太小,赈灾之行不便携带幼童,便将你托付给口碑颇佳的牙人,嘱她好生教导,待年岁到了便送入周府。”
“因而你十几岁便成了我的大丫鬟,母亲也对你信任有加……你在牙人处未曾吃苦,反倒学得识字读书、穿衣打扮……”
“只因我们都记得你当年险些下锅的模样,心中不忍。”
“却未想到,周家供你温饱、教你诗书,连婚嫁都先问过你意愿……”
“你名为丫鬟,可曾做过什么重活?与家中小姐有何不同?”
周公子缓缓叹息:“今日,便让一切回归原状吧。”
他面色平静,将红影搂在怀中,指尖温柔拂过她的面颊,吐字却冷静至极:
“陈管事,明日不许她带走周家一针一线,杖责五十,发卖了吧。”
陈管事长舒一口气,朗声道:“是,公子!”
而莲心仍痴痴缩在角落——她这般年纪的姑娘,一旦受杖责后被发卖,接手罪奴的牙人只会将人送往虎狼窝。
杖责之后,只怕伤未养好,便要沦为最下等的娼妓……
这便是公子的惩罚么?
莲心突然哭出声来,跪行向前:“公子,莲心知错了,饶了我吧!”
她一身细皮嫩肉,只跪片刻便觉痛苦难当,根本想不到日后要吃怎样的苦。然而周公子却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厌烦。
莲心仓皇失措:“公子,莲心对您一片痴心,虽行事偏激,可您不是已经好了吗?”
转而癫狂诘问:“当初公子既救我,为何又送我去牙人处?若您将我带回当养女,我又何至于此……”
周公子只厌恶地转过头:“拖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