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寒彻骨的山洞中悠悠转醒,入目是客栈绣着缠枝纹的床缦。床榻边坐着小莲,她穿了身崭新的浅绿衣裳,瞧着精神了不少。
她似是什么都没察觉,只带着点打趣的笑意看我:“慕瑶,我叫你半天都不醒,莫非你夫君不准你今日偷懒啦?”
望着她澄澈的眼睛,我鼻尖忽然发酸,满心的惶恐与昨夜的大胆举动都想一股脑说出口。可小莲已经够辛苦了,若连司衡自己都解不开困局,我们俩更无能为力。话到嘴边,最后只化作一抹浅淡的笑。
小莲却轻轻叹气:“慕瑶,要不你就听他的吧,多学些总没坏处。”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沮丧,“我如今能力不够,若不是司衡,真护不住你。有他在,我心里起码踏实,不用总担心你受伤害。”
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:“嗯,我已经打算好好学了。”
学的不是寻常本事,是如何攒够功德,如何把司衡从那渗血的铁索下救出来。还有昨夜他那般模样,是因为我太弱小,才像我瞒着小莲一样瞒着我吗?我早已没有亲人,绝不能再失去他。
小莲以为我嫌辛苦,忙转移话题:“慕瑶,那只灯笼精太聒噪了!昨晚陪他吸收月华静修,他嘴就没停过——一会儿眼馋廊下第一个灯笼的镂空花样,一会儿又夸人家灯笼上的题字,现在竟琢磨着要雕花架子!”
她无奈地摇头:“他明明能化形,怎么不自己变一个?偏要挨个买灯笼壳。”又补充道,“有些灯笼皮能糊在纸上,有些得靠雕花架子裹着,他还是得变形态才能进去啊!”
听着这些细碎的抱怨,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,疲倦地笑了笑:“别理他就好。我发现了,你越搭话他越能说,还是专心修炼吧。”
小莲望了眼窗外的月色,重重点头:“好!你好好学,我也好好修炼。总有一天,咱们能在白天自由自在逛大街,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心意。”
可厉鬼要在阳光下化形行走,所需的法力,哪是短时间能攒够的?
……
这一夜我不知是怎么睡着的,只记得梦里被一条巨蛇缠住。它金色的眼瞳毫无温度,就那样静静盯着我,忽然又变成司衡的模样,神情痛苦地唤:“小新娘……你是来救阿衡的吗?”
我猛地睁眼,天已大亮,窗外传来零星人声。浑身早被冷汗浸透,连屋角的冰盆都驱不散那股湿冷。我急忙在心里唤:“司衡?”
依旧没有回应。
我沉下心神触碰胸前玉佩,意识又被带入那座山洞。司衡静静躺在皮毛堆里,只露出张苍白的脸,身上没了昨夜灼人的温度。乌黑长发散在榻上,衬得他像朵幽秘的曼珠沙华。
我轻轻叹息,收回意识,艰难地从床上坐起,只觉四肢百骸都在酸痛。幸好这三十两一天的客栈够周到,摇响铜铃后,仆妇很快端着大桶热水进来。
我在热水里泡了足足半个时辰,才总算将所有情绪都藏好。换好衣服望着窗外的繁华街景时,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:“小新娘,怎么还没出门逛街?”
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,我鼻尖一酸,几乎要哭出来:“司衡,你终于出现了!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带笑调侃:“怎么,我昨夜不过歇了会儿,你就这么想我?”
话里满是笑意,我却笑不出来。可他这轻松的模样,又不似作假。我眨了眨眼,半真半假地问:“你昨天夜里不对劲,我去找你,你还问我是不是来救你——司衡,你要我怎么救?”
司衡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,像覆了层寒霜。但很快又缓过来,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:“真的?梦里我还做了什么?你怎么回答的?”
想起昨夜的缠绵,想起最后落在他额心的吻,明明当时那么大胆,此刻却忽然羞涩起来,脸颊发烫:“我……我还能怎么回答?你是我夫君,我自然愿意救你。”
我的异样司衡显然察觉到了,他好奇地盯着我,忽然也有些羞涩,微微偏过头,泛红的耳根却露在我眼前:“小新娘,你是不是趁我睡着,轻薄我了?不然怎么这么心虚?”
“我、我不是故意的!”我结结巴巴地辩解,脸颊更烫了。
空气忽然安静下来,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在悄然流淌。过了好一会儿,司衡才垂着眼睫,状似不经意地问:“慕瑶,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,你都愿意救我吗?”
我郑重地点头:“我会的。我一直都在想办法,只是……”我看着他,语气里满是歉疚,“我能力太弱,你需要的那些功德,我还攒不够。”
司衡却摇了摇头:“不,有你的心意,就够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我犹豫了一下,轻声问,“我能不能叫你阿衡?”
司衡明显愣了愣,随即脸上绽开细碎的欢喜,连眼神都软了下来。我赶紧转移话题,故意叹气道:“好可惜啊,永和城看着比万安城还热闹,可小莲不能陪我逛街,总觉得没兴致。”
司衡愣了愣,犹豫着说:“其实我可以陪你……”
我故意逗他:“跟你逛街有什么意思?你懂衣裳的花样吗?懂袖口的滚边吗?知道哪条裙子配色最好看吗?”
司衡顿时没了声音,默默垂下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