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十八,江城凌晨五点半,天还有些黛青色,路灯在薄雾里晕成一圈圈暖黄。
音乐楼与建规楼的侧门同时打开,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水泥地,发出连绵不绝的“喀啦喀啦”,像提前奏起的毕业序曲。
南门外的两辆空调大巴并排停着,车身贴着“鹭洲岛联合采风”蓝色喷绘。
音乐系三十人,建筑系三十人,整整六十个即将散场的年轻人,在黎明前被同一封红头文件召集。
阮星尔像一颗跳脱的柠檬气泡,“哐啷哐啷”拖着薄荷绿行李箱,一路小跑一路哼歌:“早起早睡身体好,海岛海风少不了!”
她今天把向日葵发绳换成了薄荷绿的发绳,马尾随着步子左右甩,碎发在风里跳舞。右锁骨那颗褐色小痣被路灯镀上一层柔金,像不小心溅落的焦糖,浑身充满了夏天的气息
季衔青第二个抵达。黑色工装长裤,白色短袖衬衫,露出清晰的骨线。他单手拖着28寸黑色行李箱,另一只手拎长长的黑色布包——里面是他熬了三个通宵做的“便携录音舱”。箱子滚轮和地面摩擦,发出低沉的“嗡——”,像提前预告的闷雷。
阮星尔远远看见他,眼睛一亮,挥手像风车:
“雪岭同学!早呀——”
尾音拖得老长,像海边拉长的汽笛。
季衔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,低声回应:
“早。”
声音不大,却稳稳接住她抛过来的全部元气。
而后陆陆续续的人都抵达。
林笙顶着粉色行李箱“哐当哐当”冲来,贴满拍立得的小箱子轮子一动就叮铃哐啷; 罗子嘉反戴棒球帽,怀里抱冲浪板,嘴里还嚼口香糖:“建筑系的帅哥美女们,冲浪了解一下?”
等人都到齐了,带队老师们召集60名同学一起抽签:“为了增进跨系友谊,座位随机!”六十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在纸箱里摇晃,像一盒被提前摇匀的巧克力。
阮星尔抽到A车1A靠窗;
季衔青抽到A车1B——同排,过道之隔。
林笙在后排尖叫:“罗子嘉!怎么又是你?!”
罗子嘉晃着纸条:“缘分呐笙姐,咱俩锁死!”
许栀抽到B车2C,旁边是音乐系大提琴手宋语,两个姑娘一见面就笑弯了眼。
其余人各自落座,车厢里此起彼伏的惊呼:
“怎么是你?”
“完了,我跟你一组!”
“救命,我室友抽到我前女友
A车音乐系座位。
阮星尔把零食袋敞在膝盖上,像摆摊:“来来来,海苔味、芥末味、章鱼小丸子味,任君选择!”
她给过道那边的季衔青递过去一片芥末海苔:
“雪岭同学,提神醒脑!”
季衔青咬了一口,辣得微微蹙眉。
阮星尔笑得趴在窗沿:“原来雪岭怕辣呀,下次给你草莓味!”
她说话的时候,眼睛弯成月牙,完全没注意到男生耳后悄悄泛起的薄红
林笙和罗子嘉在后排斗嘴。
“你压到我薯片了!”
“你占我扶手!”
吵着吵着,两人头靠头睡着,罗子嘉的棒球帽盖在林笙脸上,像一场临时和解。
服务区休息。
阮星尔和林笙跳下车去买冰淇淋,举着两支甜筒一路小跑回来,林笙则慢慢的走在后面,一手挡太阳,一手拿冰激凌。突然阮星尔的脚尖绊到减速带,身体前倾——
季衔青单手扶住她胳膊,声音低却稳:“慢点。”
“谢谢雪岭同学!”
她顺势把香草味塞给他,“给你降温!”
自己咬芒果味,嘴角沾了奶油,抬手就抹,完全没意识到指尖蹭过男生指背的温度
下午两点,大巴停在鹭洲岛外渡码头。
渡轮海风,把笑声吹远
海水从灰蓝过渡成孔雀绿。
阮星尔趴在甲板栏杆,橘色拉环被风吹得啪啪响。
“雪岭同学!快看——有飞鱼!”
她回头喊,眼睛亮得像撒了碎星。
季衔青走过去,手肘撑在栏杆,与她并肩。
风把她的碎发吹到他颈侧,痒痒的。
他侧头,看见她右锁骨那颗小痣被阳光镀上一层金,像一粒熟透的椰糖。
心跳快了一拍,又被他悄悄按回去
渡轮二十分钟,码头到民宿十分钟车程。
民宿是栋四层白色小楼,围着低矮的火山石墙,墙角三角梅开得正疯,像泼在墙上的紫红颜料。
等所有师生都下车之后,房东阿姨笑眯眯地拿出一沓钥匙:“男生女生分开住,二楼、三楼和四楼各两套两人间,其余都是三人间。”
阮星尔和林笙分到二楼的两人间,季衔青则跟罗子嘉分到三楼的两人间。其余老师同学也各自组队分好。
搬行李的时候,阮星尔的箱子有些重,轮子卡在门槛。
她憋得脸通红:“一、二——”
还没数到三,季衔青出现在门口,单手把箱子提进屋:“我帮你。”声音淡淡的,却很温柔。
阮星尔笑得牙尖嘴利:“那我付你一颗椰子!”
林笙在后面起哄:“我也要我也要!”
罗子佳探进头来:“搬运工套餐加冲浪教学,友情价三颗椰子!”
笑声撞在白色墙壁,又被海风卷出窗外
到了二楼,阮星尔“哐啷哐啷”冲进201,把箱子往地上一放,整个人扑进大床:“哇!面朝大海,毕业花开!” 林笙跟在后面,把粉色行李箱往墙角一靠:“今晚枕头大战预定!” 隔壁301,季衔青把黑色长包靠墙放好,罗子佳已经把冲浪板立在窗边:“雪岭,今晚夜宵我请椰子鸡!” 季衔青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却穿过窗户,看见对面201阳台
阮星尔正踮脚挂泳衣,橘色丝带在风里飘,像一颗不肯落地的太阳
傍晚,屋顶长桌,冰镇椰子水一字排开。 老师把新的行程单一一都报给了同学,其中包括去礁石滩。
阮星尔从口袋中拿出便利贴记了一下顺便在旁边画了小小的笑脸:“礁石滩很好玩!可以捡贝壳!”林笙则在一旁一边吃东西一边附和她。
她回头冲季衔青晃便利贴:“雪岭同学,明天一起捡贝壳吗?” 季衔青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,轻声答:“一起。” 声音低,却像落在浪潮上的锚,稳稳系住了她的夏天,也系住了他自己的心跳。 晚餐结束后,屋顶灯串亮起,像被撒了一把碎星。 阮星尔抱着椰子水,在人群里穿梭,给每个人发小饼干,笑声像铃铛。 季衔青则坐在301窗边,指间转着那颗薄荷糖
从江城到海岛,一直没送出去。 他抬眼,看她在灯串下转圈,薄荷绿发绳在马尾上跳跃,像一颗不肯落地的行星。 海浪一声接一声,把“雪岭同学”四个字悄悄写进风里。 而阮星尔正忙着把毕业前的所有快乐一股脑塞进这一片咸湿的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