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醒来时，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白色的天花板，消毒水的味道，还有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——是酒店的医务室。
她动了动手指，旁边传来轻微的响动。陆时砚坐在椅子上，手里拿着本书，听到动静，立刻放下书凑过来：“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”
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，显然是没休息好。身上的戏服换成了便装，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，却衬得他眉眼愈发清隽。
“陆老师？”苏晚还有点懵，“我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你发烧了，39度。”陆时砚拿起旁边的温水，递到她嘴边，“医生说你是淋雨着凉，加上劳累过度。”
苏晚喝了口水，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。她想起昨晚晕倒前的事，脸颊有点发烫：“我是不是……给大家添麻烦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陆时砚摇头，语气很轻，“导演放了你一天假，让你好好休息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她：“你昨晚……哼了那首儿歌。”
苏晚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透了。她居然在他面前唱那首跑调的儿歌？还是在晕乎乎的状态下？
“我、我不记得了……”她结结巴巴地辩解，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。
陆时砚却没戳穿她，只是笑了笑，眼底漾着温柔的光：“很久没听过了。”
是啊，很久了。
久到他们都已经不是那个在老槐树下追逐打闹的小孩了。
苏晚别过脸，看向窗外。天边泛起鱼肚白，几缕晨光穿透云层，给光秃秃的树枝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，也是这样的清晨，她和陆时砚一起去巷口买豆浆油条。他总是走在她左边，替她挡开早起骑车的路人。
“你还记得吗？”苏晚没回头，声音轻轻的，“小时候我总抢你的油条吃，你每次都假装生气，却把油条最酥的那部分留给我。”
陆时砚沉默了一会儿，才低声道：“记得。”
怎么会不记得。
那时候她是巷子里出了名的“小霸王”，爬树掏鸟窝，下河摸鱼虾，样样精通。而他是邻居家那个安静懂事的小男孩，戴着眼镜，总坐在书桌前看书。
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合不来，可偏偏，她总爱黏着他，他也总纵容着她。
她把毛毛虫放进他的书包，他吓得脸色发白，却没告诉她父母；她爬树摔破了膝盖，哭得天昏地暗，是他背着她一瘸一拐地回家，被她父母骂也不吭声；她考试没考好，把试卷藏在他的书柜里，他替她瞒了整整一个学期。
“还有一次，”苏晚的声音带着笑意，像浸了蜜，“我把王奶奶家的兰花拔了，说是要送给你当生日礼物，结果被王奶奶追着骂，是你替我背了黑锅，被罚站了一下午。”
陆时砚也笑了，那笑意从眼底漫出来，柔和了他的轮廓：“你还说，等你长大了，要当大明星，赚好多钱，买一院子的兰花赔给王奶奶。”
“后来王奶奶搬走了，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声对不起。”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点怅然。
“她不会怪你的。”陆时砚看着她，“王奶奶总说，小晚是个好孩子，就是皮了点。”
苏晚转过头，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，像藏着一片海，温柔得能把人溺毙。
她突然有点慌，移开视线：“我睡了多久？林姐呢？”
“你睡了五个小时。”陆时砚站起身，“林姐回去给你拿换洗衣物了，让我在这儿看着你。”
他走到窗边，背对着她，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：“你刚回国那年，为什么不联系我？”
这个问题像颗石子，打破了刚才温情的氛围。
苏晚的身体僵了一下，手指紧紧攥住了被子。她知道他会问的，只是没想到会是现在。
“那时候……你不是在国外吗？”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，“怕打扰你。”
陆时砚转过身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带着审视：“只是这样？”
苏晚避开他的视线，声音低得像蚊子哼：“嗯。”
她不能告诉他真相。
不能告诉他，她当年突然回国，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，父亲生意失败，母亲病倒，她是走投无路才进了娱乐圈，想快点赚钱还债。
更不能告诉他，她怕他知道她的窘境，怕他同情她，怕他们之间那点仅存的童年情谊，被现实磨得面目全非。
陆时砚看着她紧绷的侧脸，没再追问。他知道她不想说，就像他也有很多话，藏了很多年，没说出口。
比如，他当年出国，不是为了沉淀，而是因为她突然断了所有联系，他找不到她，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。
比如，他关注着她所有的动态，知道她每一次被黑，每一次强颜欢笑，每一次偷偷抹眼泪。
比如，他回国接《长安月令》，不全是因为剧本好，更因为他知道，女二号定了她。
“好好休息吧。”他没再逼她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，“等你好了，我们再对后面的戏。”
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：“我先回去了，林姐应该快到了。”
走到门口时，他停住脚步，没回头：“小晚，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。”
门被轻轻带上，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苏晚躺在床上，望着天花板，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。
她捂住嘴，不让自己哭出声。原来他什么都知道。
知道她的逞强，知道她的窘迫，知道她故作坚强下的脆弱。
就像小时候，她摔破了膝盖，明明疼得要命，却咬着牙说“不疼”，是他蹲下来，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药，说“疼就哭出来，没人笑你”。
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，透过玻璃照进来，在被子上投下温暖的光斑。苏晚慢慢止住眼泪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暖的。
也许，她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的。
也许，他真的不会像她想的那样，看不起她。
她拿出手机，翻到和陆时砚的聊天界面，犹豫了很久，敲下一行字：
【等我好了，请你吃火锅。就去小时候常去的那家。】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，她的心跳得飞快，像揣了只小兔子。
没过多久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陆时砚回了一个字：
【好。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