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灵渊最深处,无光、无风,唯有一轮“黑日”悬于虚空。
那并非星体,而是一枚由世界灰烬凝成的巨卵,表面布满熔岩般龟裂的纹路,裂缝中透出幽蓝光火。
林烬盘膝坐于黑日之下,半身被光火灼蚀,露出漆黑骨纹;
另半身则缠绕苍白银霜——那是司命残雪,仍在试图冻结他的灭运心核。
呼——
他吐出一口浊气,浊气里带着百万残魂的尖啸。
浊气落地,化作一株黑莲,莲心托着吞运壶,壶身裂痕纵横,却透出一缕前所未有的混沌光。
那是返虚极限的门槛,亦是合道死关的倒影。
修至返虚巅峰,需叩开“千相之门”。
门不在外,而在骨血深处。
此刻,林烬体内传出阵阵擂鼓之声——每一声,皆是一座命星灯爆碎。
砰!
第一声,冰凰灯碎,姜雪衣的哀鸣化作冰蓝凰影,在他脊背展翅。
第二声,丹鼎灯灭,苏浅浅的虚影自他胸口跌出,手捧破碎丹炉,血泪滴入火海。
……
直至第八声,冥府灯裂,慕紫衣的镰刀斩向自己咽喉,黑血溅起,凝成“死”字烙印。
九灯已去其八,唯余司命之灯悬于识海,灯火纯白,却不再抗拒,反而轻轻摇曳,似在迎接最后的归宿。
林烬睁眼,瞳孔深处倒映千相之门——那是一面由无数面孔拼成的巨墙,每一张面孔都在嘶吼、挣扎、诅咒。
他缓缓起身,掌心按向眉心,灭运心核化作漆黑尖锥,一击刺入自己天灵。
轰!
千相之门被这一锥凿开裂缝,门后不是大道,而是一片永恒的虚无。
裂缝开启的刹那,虚无中飘出一张血色书页,页脚写着两个古篆:
“合道”。
血书无风自燃,化作一滴滴赤红毒液,沿林烬眉心渗入。
每一滴毒液,都在他体内种下一条“天道锁链”。
锁链由秩序法则凝成,一旦缠绕元神,便永失自我。
林烬却笑了。
他抬手一招,吞运壶倒悬,壶口喷出先前吞噬的“世界本源碎片”。
碎片呈混沌色,形如婴儿心脏,表面缠绕九十九条微型锁链,每一条皆连向高天。
“以本源为炉,以千相为炭,以毒液为火——”
林烬低语,将毒液连同锁链一起按入心脏碎片。
嗤啦!
锁链遇碎片即化,毒液被混沌吞噬,本源心脏猛然跳动,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。
啼哭声化作一圈圈黑色音波,横扫渊底。
黑日被音波震裂,幽蓝光火喷薄而出,化作漫天火雨,落在林烬身上,却凝成一副漆黑骨甲。
骨甲胸前,浮现一枚鲜红“道”字,字下隐约可见血书残页,正被一点点焚毁。
本源心脏跳动九次,每一次,都让林烬气息暴涨一倍。
九跳之后,他立身之地已化作真空,连光线都被扭曲。
识海中,司命之灯终于飘至心核上方,灯火映照下,林烬看见最后一幕幻景:
——凡尘界大地龟裂,灵渊界黑市崩塌,天穹仙域帝宫坠落。
众生命灯一盏盏熄灭,汇聚成流,尽数涌入吞运壶。
幻景尽头,萧玄披发浴血,手执完整天书,对他遥遥一指:
“林烬,以你合道,换此界残喘,可愿?”
林烬抬手,指尖黑光吞吐,轻吐一字:
“滚。”
幻景碎裂,司命之灯灯火骤然大盛,化作纯白火流,注入心核。
轰!
漆黑骨甲表面,浮现九道银白纹络,纹络交织成一只竖眼,竖眼睁开,瞳孔内倒映一座倒置的青铜城。
那是超脱之门,亦是囚笼之锁。
气息至此,已达返虚极限,半步合道。
林烬抬脚,脚下空间寸寸崩碎,露出更深处的虚无。
虚无中,有巨大锁链拖拽声传来,似有无形巨兽正在苏醒。
“再踏一步,便是合道,也是永坠。”
林烬却低笑,掌心翻转,吞运壶壶盖掀开,壶内浮现一枚漆黑小剑——恨天剑胚。
剑胚由九女残魂、众生血骨、世界灰烬共铸,尚未开锋,已透斩天之厉。
“我若合道,必以天道为鞘。”
他将剑胚按入心核,剑胚与骨甲相融,胸口竖眼化作剑柄,九道银白纹络化作剑脊。
一步迈出——
渊底黑日彻底崩碎,化作漫天幽蓝光火,光火中,林烬身影拔高万丈,黑甲披身,剑柄自胸口贯穿脊背,如一柄倒悬之刃。
返虚极限的威压横扫三千里,灵渊界所有修士同时抬头。
气运榜自行浮现,榜首“林烬”二字黑光大盛,压得榜身吱呀作响。
黑市烬天宫,堕佛子与魔公子对视一眼,同时起身;
妖域废墟,洛夭夭手握妖皇玺,眸光复杂;
凡尘界,萧玄立于一座孤峰,袖中天书无风自翻,书页间渗出金色血滴。
“天路将开,众生为注。”
萧玄抬头,目光穿透界壁,与渊底林烬遥遥相对。
“林烬,你终要踏出那一步,而我——”
他抬手,天书最后一页浮现空白,空白处,缓缓凝出两个字:
“弑烬”。
林烬收拢万丈法身,一步踏出渊底。
脚下空间折叠,化作一条幽暗天路,路尽头,一座青铜门若隐若现。
门上铜钉颗颗凸起,钉帽皆为人面,张口欲噬。
门楣刻一行小字:
“返虚之上,非仙非魔,唯余烬火。”
林烬抬手,指尖触及门面,铜钉人面同时发出婴儿啼哭。
哭声里,门缝渗出一线白光,白光中伸出一根苍白手指,指尖染着漆黑血珠。
血珠滴落,在林烬手背凝成第三枚钥匙纹路。
纹路成形的刹那,门后传来温柔女声,带着熟悉的叹息:
“林烬,你终于来了。”
声音未落,门缝猛然闭合,钥匙纹路滚烫如烙铁。
渊底,最后一粒灰烬熄灭。
幽暗天路,随之消失。
只剩一句低语,在林烬耳畔回荡:
“子时之前,你若不进门,门便来吃你。”
子时,距此刻,仅剩三个时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