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灵渊的塌陷终于停歇。
百万尸灰被无形之手抹平，露出一条幽深的青玉阶。
阶宽三丈，每一级都刻满细小符纹，似在记录一段早已湮灭的历史。
阶的尽头，是一道倒悬的光门——门后没有颜色，只有无法直视的“无”。
那便是传说中的“踏天路”。
林烬立于第一级玉阶前，黑甲残破，胸口逆命经符纹滚烫，像要烙穿骨血。
吞运壶悬在头顶，壶口垂落混沌丝绦，与本源碎片共鸣，发出低沉心跳。
心跳每响一次，玉阶便亮起一级。
当第九十九级亮起时，整片渊底亮起幽蓝光幕，光幕上浮现四个古篆：
“返虚之上。”
光幕波动，化作一面巨大铜镜。
镜中，凡尘界、灵渊界、天穹仙域同时浮现。
无数修士仰望夜空，发现自身命星灯竟被一条黑线牵引，投向镜中玉阶。
每盏灯落阶，便化作一名“灯奴”，面容与灯主相同，却眼神空洞，屈膝跪伏。
顷刻间，青玉阶两侧跪满灯奴，从第一级绵延至光门之下，如众生匍匐成梯。
铜镜里传出一道冷漠声音：
“踏天路开，需以万灵为阶，千灯为引。
一步一灯灭，一阶一命绝。
登临者，可窥合道；退后者，永堕无间。”
林烬抬眸，目光掠过镜中众生，唇角勾起讥讽：
“以众生为梯？正合我意。”
他一步踏上第一级玉阶。
砰！
镜中凡尘界，某个小宗门的长老命星灯瞬间熄灭，灯奴化作飞灰。
林烬气息微涨，玉阶第二级亮起。
第三步尚未落下，青玉阶上方忽然裂开三道缝隙。
缝隙中，各坠下一道身影——
其一，身披黄金战甲，手持帝兵“裂天戈”，乃太古妖皇遗留；
其二，白衣染血，怀抱古琴，帝兵“忘机”横膝，是上古仙王传承；
其三，黑袍破碎，背负巨剑，帝兵“弑神”低鸣，为魔帝旧刃。
三人皆天骄榜前十的返虚巅峰，被天道投下，专为阻林烬登阶。
“林烬，退下！”
黄金妖皇怒喝，裂天戈划破虚空，百万妖纹化作金乌扑落。
林烬不闪不避，吞运壶倒卷，壶口喷出黑雪风暴，将金乌尽数吞没。
风暴所过，黄金妖皇甲胄寸寸崩裂，帝兵哀鸣，被卷入壶中。
第二步、第三步……
每一级玉阶亮起，必有一名天骄血洒，帝兵折损。
忘机琴弦崩断，弑神剑刃卷口，皆成踏脚石。
铜镜中，众生命灯成片熄灭，灯奴灰雪漫天。
林烬黑甲染金，气息已逼近合道壁障。
第九十八级玉阶前，立着一盏纯白命星灯。
灯旁，司命白衣胜雪，赤足而立，灯火在她掌心摇曳，似随时会灭。
“再踏一步，最后一盏灯便是我。”
她声音轻若叹息，却让整个踏天路震颤。
林烬脚步微顿，胸口逆命经符纹亮起，与灯火遥相呼应。
“你若愿回头，我可自燃此灯，为你补全因果，免你永坠。”
林烬抬手，黑甲指尖凝出一缕魇魂丝，轻绕灯火。
“司命，你错了。”
他五指收拢，灯火被丝网切割成千万火星。
火星未灭，反而化作纯白火雨，淋在第九十九级玉阶。
玉阶瞬间化金，光门大放光明，门后传来古老钟鸣。
司命身影随风而散，只余一声低语：
“原来，你要的不是合道，而是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，被钟声吞没。
第九十九级玉阶尽头，光门下立着一道无面身影。
无面人披灰袍，手捧一面铜镜，镜面空无一物，却映出林烬的未来——
镜中，林烬踏过光门，肉身瞬间崩解，元神化作一轮漆黑大日，高悬天穹，吞尽万界之光。
镜外，林烬目光幽暗，掌心恨天剑胚跃动，剑尖直指无面人。
“我之未来，不由天窥。”
剑胚斩落，镜面裂纹横生，无面人却发出与林烬一模一样的声音：
“斩我，即斩你自己。”
剑光与镜光交击，整片踏天路轰然下沉，青玉阶寸寸崩裂，众生灯奴发出最后的哀嚎。
铜镜碎成七瓣，落在林烬脚下，化作七枚漆黑钥匙，钥齿形状竟与他手背的天外纹路完全吻合。
光门终于开启一线。
门后没有光，没有道，只有一口倒悬的青铜巨钟。
钟身遍布裂痕，裂痕中渗出漆黑血珠，血珠滴落，化作七道锁链，锁链尽头各系一物：
裂天戈、忘机琴、弑神剑，以及第四、第五、第六件尚未出世的帝兵……
最后一条锁链空空荡荡，末端却悬着一个模糊婴儿，婴儿眉心燃着纯白火焰。
火焰形状，与司命的命星灯一般无二。
青铜钟自鸣七响。
每一响，林烬手背便亮起一枚钥匙纹路。
七响之后，钥匙纹路脱离皮肤，化作七道黑光，射入钟身裂痕。
钟壁崩碎，婴儿啼哭声刺破天际。
门后，一只苍白巨手自虚无探出，掌心托着一本空白天书。
书页无字，唯有一行血痕缓缓浮现：
“林烬，你若进门，此界当亡；你若回头，你当亡。”
巨手五指微张，似在邀请，又似在扼杀。
林烬抬脚，黑甲靴尖已触光门。
渊底所有青玉阶同时崩解，化作一条漆黑虹桥，虹桥尽头指向未知。
铜镜碎片飞旋，组成一行倒计时：
“子时·三刻。”
子时，踏天路将彻底关闭；
子时，七钥将重铸天外之门；
子时，亦是司命之灯重燃的最后期限。
林烬没有回头，黑甲背影在光门前凝固成一道剪影。
他忽然轻声道：
“我若不进门，也不回头呢？”
话音未落，背后虚无裂开，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幽幽响起：
“那就让门，来吃你。”
声音落下，苍白巨手猛地合拢——
光门、虹桥、倒计时，同时消失。
渊底重归黑暗，唯余七枚铜镜碎片悬浮，碎片中心，映出林烬被巨手拖入未知的最后一瞬。
黑暗中，有婴儿笑声回荡：
“子时……咯咯……子时……”
子时将至，踏天路已断。
林烬，究竟身在何方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