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沉沉压在老巷的青石板路上。火锅店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,把陆时砚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苏晚攥紧手机的手上。
“我先送你回去。”陆时砚起身时,带起一阵淡淡的麻酱香气。他没看那条热搜,语气平静得像只是在说“该结账了”,可苏晚瞥见他捏着手机的指节,泛着用力过度的白。
王阿姨在后厨收拾碗筷,探出头问:“不再坐会儿?阿砚小时候总说,王姨的糖水是天底下最好喝的。”
陆时砚脚步顿了顿,回头笑了笑:“下次吧,有点急事。”
苏晚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宽厚的背影,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夏天。她被隔壁班男生堵在巷口抢零花钱,是陆时砚背着半人高的画板路过,二话不说就把画板砸了过去。那男生带着人落荒而逃,他却蹲在地上,一片一片捡着碎掉的画板,指尖被木刺扎出了血。
“傻不傻啊,”她当时又气又急,想拉他起来,“一幅破画而已。”
他抬头看她,眼里的光比巷口的路灯还亮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那时的月光,和今晚一样,清清淡淡地洒在他脸上。
车里没开大灯,只有仪表盘的微光勾勒出陆时砚的侧脸。苏晚盯着窗外掠过的霓虹,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。手机震个不停,林姐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——
“热搜压不下去!陆时砚的粉丝快把评论区炸了!”
“有人扒出你俩小学同班的合照了!虽然脸糊,但能看出是你们!”
“公司让你立刻发博澄清,说只是朋友聚餐!”
苏晚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,最终还是按灭了手机。她侧头看陆时砚,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,可下颌线绷得很紧,像在隐忍什么。
“要不……”她声音很轻,“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。”
陆时砚打方向盘的手猛地一偏,车子在路口晃了一下。他踩下刹车,侧过身看她,眼底的情绪翻涌得厉害,像被搅乱的深潭:“因为那些评论?”
“不是因为评论。”苏晚别过脸,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,“是因为……我不想连累你。你刚回来,正是事业关键期,被我这种满身黑料的人缠上,对你没好处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得像叹息:“小时候我总说要罩你,现在看来,是我一直在拖你后腿。”
陆时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伸手想碰她的头发,却在半空中停住,转而握住了自己的膝盖。那里还留着当年替她打架时被踹出的旧伤,阴雨天会隐隐作痛,像某种隐秘的提醒。
“苏晚,”他叫她的名字,语气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执拗,“在你心里,我就是这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?”
苏晚没说话。她知道他不是,可她不能这么自私。
车重新启动,一路无话。到了酒店楼下,苏晚解开安全带,刚想说“谢谢”,就被陆时砚拉住了手腕。他的掌心很热,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量。
“三年前你突然出国,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问,“是不是因为我?”
苏晚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,猛地抽痛起来。
她怎么可能告诉她,当年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找他,却在他家楼下看到他母亲。那位穿着旗袍、气质优雅的女士,把一张支票放在她面前,语气客气却冰冷:“小晚是个好姑娘,但我们阿砚的路,早就规划好了。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那张支票她没要,转身就回了家,连夜改了志愿,申请了国外的学校。她以为距离能让一切冷却,却没想过,兜兜转转,他们还是会在同一个片场相遇。
“不是。”她用力挣开他的手,推开车门跑了出去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别瞎想。”
陆时砚看着她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后,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方向盘。真皮座椅上,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。
陈舟的电话打进来时,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,声音沙哑:“热搜处理得怎么样?”
“压下去了,”陈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,“但评论区还是炸的。陆哥,要不……发个声明吧?就说你们是发小,聚餐很正常。”
“不用。”陆时砚睁开眼,眼底的情绪已经平复,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,“把苏晚以前被黑的那些通稿,都找出来。”
“啊?”陈舟愣住,“找那些干什么?”
“有用。”陆时砚没解释,挂断电话后,点开了苏晚的微博。她最新一条还是三天前发的剧组日常,下面的评论已经从嘲讽变成了猎奇——
【所以你俩真的是青梅竹马?藏得够深啊!】
【陆影帝为了你发律师函,现在又深夜聚餐,说没点什么谁信啊?】
【只有我觉得苏晚配不上陆时砚吗?一个黑红咖,一个三金影帝,根本不搭好吗?】
他一条一条往下翻,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时,指尖在屏幕上停住。三年前他在国外拍戏,收工后看到她被骂“资源咖滚出娱乐圈”的词条,连夜打越洋电话给相熟的导演,求他给她一个小角色。那时他想,只要她能站稳脚跟,哪怕只是个小配角也好。
可她总是这么倔,宁愿被黑,也不肯找他帮忙。
陆时砚熄了火,在车里坐了很久。酒店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他拿出钱包,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小学毕业典礼上,苏晚穿着粉色公主裙,把他的学士帽抢过来戴在自己头上,笑得没心没肺,而他站在旁边,无奈地看着她,眼里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。
这张照片,他带了十年。从国内到国外,从少年到成年,从未离身。
手机再次响起,是母亲打来的。他犹豫了一下,划开接听键。
“阿砚,”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严厉,“网上那些消息,我看到了。离那个姓苏的女孩远一点,她配不上你。”
陆时砚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,语气平静却坚定:“妈,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。”
“我不管她是什么人,”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些,“我们陆家丢不起这个人!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,就立刻跟她划清界限!”
电话被狠狠挂断,听筒里只剩下忙音。
陆时砚靠在椅背上,望着酒店亮着灯的窗口——他知道苏晚住在12楼,那个房间的窗帘总是拉不严,能看到里面暖黄色的灯光。
他想起十八岁那年,她出国前一天,在老槐树下抱着他哭,说“阿砚,等我回来,我们一起去王姨的店里吃火锅”。那时他没说“好”,只是在她转身时,轻声说了句“我等你”。
这一等,就是三年。
现在她回来了,他怎么可能放手。
陆时砚发动车子,引擎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宁静。他拿出手机,给陈舟发了条消息:“帮我约一下《夏日终曲》的导演,就说我有个朋友,想试试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