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拆石膏那天，陆时砚特意推了戏，陪她去医院。秋日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，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他手里拎着刚买的热奶茶，吸管戳好才递给她。
“医生说可以慢慢走路了，但不能剧烈运动。”他跟在她身后，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，“剧组那边我跟导演说了，把你后面的打戏都调成文戏，或者用替身。”
苏晚吸着奶茶，脚步还有点虚浮，闻言回头瞪他：“那怎么行？阿鸾后期的打戏是高光时刻，用替身多没诚意。”
“你的腿重要还是高光重要？”陆时砚皱眉，伸手扶了她一把，“听话。”
他的掌心温热，扶在她胳膊上的力道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。苏晚心里有点甜，嘴上却不服气：“等我再恢复恢复，肯定能自己上。”
回到剧组时，恰逢拍一场阿鸾与谢晏在雨夜对峙的戏。这场戏是两人关系的转折点——谢晏终于察觉阿鸾的刺杀另有隐情，而阿鸾却因家族恩怨，不得不继续与他为敌。
片场搭起了雨棚，洒水车模拟着瓢泼大雨，苏晚穿着单薄的夜行衣，站在人造雨幕里，冷得指尖发僵。陆时砚的戏服更薄，月白色的袍子被雨水打湿，紧紧贴在身上，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。
“各部门准备！”导演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。
苏晚深吸一口气，迅速进入状态。当谢晏抓住她手腕，问“你接近我，到底是为了什么”时，她猛地甩开他的手，眼底翻涌着恨意与挣扎，声音在雨声里发颤：“为了杀你！难道谢大人到现在还看不明白？”
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，混着刻意抹上的“泪痕”，让那张倔强的脸添了几分破碎感。
陆时砚饰演的谢晏愣住了，眼底闪过受伤、不解，最终归于一片冰冷：“好，很好。”
他转身要走，苏晚却突然开口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谢晏，若有来生……”
话没说完就被她自己咽了回去。阿鸾这样的人，从不信来生。
“卡！完美！”导演激动地喊停，“苏晚这场戏情绪太到位了！尤其是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，留白留得太好了！”
工作人员递上毛巾和热水，苏晚裹着毛毯，接过陆时砚递来的姜茶，一口下去，辛辣的暖意从喉咙窜到胃里。
“刚才那句‘若有来生’，”陆时砚站在她身边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只有两人能听见，“你想接什么？”
苏晚捧着姜茶杯，指尖发烫：“没想好，就觉得阿鸾应该有话没说完。”
其实她当时脑子里闪过的，是小时候在老槐树下，她抢了他的弹弓，不小心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，他替她背了黑锅，她拉着他的衣角说“阿砚，下辈子我一定还你”。
陆时砚看着她发红的耳根，眼底漾起笑意：“我猜，她想说‘若有来生，不想再遇见你’。”
苏晚抬头看他，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，眼神清亮：“因为遇见了，才会痛。”
他说得太认真，苏晚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。雨还在下，敲打着雨棚发出噼啪的声响，像在为某个未说出口的秘密伴奏。
晚上回酒店，苏晚收到陆时砚发来的消息，是一段音频。点开一听，是他用吉他弹的《长安月令》的插曲，旋律温柔得像月光。
【晚安。】他附带了两个字。
苏晚躺在床上，听着循环播放的吉他声，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很久，才回了句【晚安，谢谢你的吉他。】
她不知道的是，陆时砚就在她隔壁房间。放下手机后，他走到窗边，看着她房间亮着的灯光，指尖还残留着弹吉他时的触感。那把吉他是他十五岁生日时，苏晚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给他的，虽然廉价，弦都有点歪了，他却一直带在身边。
第二天拍一场阿鸾为谢晏挡箭的戏。道具组准备的箭是特制的，箭头是软胶，射到身上只会有点疼，不会受伤。可拍摄时出了点意外，负责射箭的群演手滑，箭头偏了方向，直奔苏晚的侧脸而来。
“小心！”陆时砚几乎是本能地伸手，一把将她拉到怀里。软胶箭头擦着他的胳膊过去，虽然不锋利，却还是留下一道红痕。
苏晚埋在他怀里，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，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。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还没散去，她的腿还在发软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陆时砚松开她，手还护在她肩膀上，眼神里的后怕还没褪去。
“我没事，”苏晚看着他胳膊上的红痕，眼眶有点红，“倒是你……”
“小伤。”他不在意地摆摆手，转头对导演说，“重新调整一下道具，安全第一。”
群演吓得脸都白了，一个劲地道歉，陆时砚只是说“下次注意”，没再追究。
休息时，苏晚拿着碘伏棉签，硬要给他处理伤口：“说了让你小心点，你总是这样。”
她的动作很轻，棉签擦过他胳膊上的红痕时，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颤。
“小时候也是，”苏晚低着头，声音闷闷的，“总替我挡麻烦。”
陆时砚看着她发顶的旋，喉结动了动：“因为你是苏晚啊。”
又是这句话。简单的六个字，却像有魔力，让苏晚的心里又酸又软。她突然抬起头，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，那里像藏着一片海，她快要溺毙在里面了。
“陆时砚，”她鼓起勇气，声音很轻，“你是不是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被林姐打断了：“小晚！《夏日终曲》的剧本寄到了！”
苏晚的话卡在喉咙里，脸颊瞬间红透，赶紧接过剧本，假装翻看，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。
陆时砚看着她慌乱的样子，眼底的笑意藏不住。他没再追问，只是拿起她放在一边的碘伏棉签，自己轻轻擦了擦伤口：“我先去拍戏了，你好好看剧本。”
他转身离开时，苏晚偷偷抬头看他的背影，心里又懊恼又庆幸。懊恼自己没勇气问出口，又庆幸被打断——她还没准备好，面对那个可能存在的答案。
翻开《夏日终曲》的剧本，女主角“念念”的故事突然清晰起来。那个在夏日里等待父母归来的小女孩，倔强又敏感，像极了某段时间的自己。苏晚看着看着，突然想起陆时砚说的话——“你会选上的，我相信你”。
也许，她真的可以。不止是演好这个角色，还有……面对自己的心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