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月圆攥着袖口,跟着妇人朝着天津桥的方向走去。青石板路被日头晒得滚烫,鞋底黏着细碎的沙砾。刚一拐过街角,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草药渣的苦涩气息扑面而来。只见桥洞下支着一块破旧的草席,草席边堆着半篓还没卖完的青菜,都已蔫得打起了卷。 “当家的,你看谁来了?”妇人的声音微微发颤,撩开草席的时候,手腕也在止不住地抖动。 草席后面蜷缩着一个男人,脊背佝偻得如同一块弯木,听到动静后猛地抬起头,额前的乱发上沾着汗泥。他刚想要起身,喉间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痒意,忍不住捂住嘴,剧烈地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了一点暗红的血沫。
“别起来,别起来。”妇人赶忙扑过去,按住男人,掌心贴在他的后背上,轻轻顺着气,说道,“这位小娘子是来看望咱们的。” 男人咳得胸腔剧烈起伏,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,抬起头看向柳月圆,浑浊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水汽,嘴唇嗫嚅了半天,才艰难地挤出沙哑的声音:“让闺女见笑了。” 柳月圆缓缓蹲下身,草席下的泥土透着阵阵潮气,浸湿了她的裤脚,让她感觉沉甸甸的。她瞥见男人脚边放着一个豁口的瓦罐,里面盛着些黑褐色的药渣,伸手捻起一点,指腹蹭到了粗糙的纤维。 “当时典了多少两银子?”柳月圆的声音压得很低。 妇人往男人身边凑了凑,手在草席上摸索着,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打开,露出一张泛黄的契约。“当时说好了,典二十两银子,月利三分,以三年为期。”
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泥垢,指尖点在契约的末尾处,“就在这里,当时周掌柜说画个押就行,谁能想到……” 柳月圆接过契约,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字迹,在夹页的地方停了下来。她用指甲抠开一层纸,里面果然藏着一行小字,墨迹比正文要浅一些,得仔细看才能注意到,上面写着 “利滚利,期不足则本利并计,抵祖产”。 “签契约的时候没看见这行字?”“没!”男人情绪激动,声音陡然拔高,紧接着又引发了一阵剧烈咳嗽,整个人咳得弯下了腰,“当时我烧得迷迷糊糊,她急着给我抓药,周掌柜又催得紧,还说这是公主府的规矩,根本没让我们细看……” 妇人听闻,忍不住哭出声来,不是那种嚎啕大哭,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,肩膀一抽一抽的,满是绝望:“每个月挣的钱,除了抓药就是还利钱,昨天去赎房子,新掌柜拿出这夹页,说本利加起来要一百二十两,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?”她紧紧抓起男人的手,那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裂口,指关节肿得发亮,“他白天去码头扛活,我晚上就帮人缝补衣裳,手上的血泡磨破了一层又一层,就盼着能保住那院子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