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小卖部开在老巷口三十年,什么人没见过?但要说最记挂的,还是陆家小子和苏家丫头。
十二岁那年夏天,苏家丫头把陆家小子堵在柜台前,手里举着半块麦芽糖:“说!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糖?”陆家小子没说话,从兜里掏出颗草莓糖,塞给她。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脸红——平时这小子闷得像块石头,只有在丫头面前,才像团会烧的火。
后来丫头出国,陆家小子成了常客。每周五下午来买两串草莓糖葫芦,站在槐树下吃,吃完把竹签扔进垃圾桶,动作慢悠悠的,像在等什么人。
有次我忍不住问:“等丫头回来啊?”他没点头,只是指了指货架最上层:“王叔,把那罐水果糖给我。”就是丫头以前总抢的那种,黄包装,印着小熊。
他买糖不是吃,是往铁盒里塞。有次他忘了带走,我拾起来看,里面除了糖,还有张纸条,写着“今天她发邮件说想喝荠菜粥”。字写得龙飞凤舞,尾端却圈了个小小的爱心,像怕人看见。
拆迁前,我把攒了十年的糖纸贴在墙上,红的绿的黄的,全是他们俩吃过的。陆家小子来告别时,看着糖纸墙,突然说:“王叔,我要娶她了。”
我给他包了两斤草莓糖,笑着说:“早该了。当年丫头说,谁给她买一辈子糖,她就嫁给谁。”他接过糖,耳根又红了,像十二岁那年塞糖给丫头时的样子。
婚礼那天,我去送了副对联,上联“糖纸藏心十年暖”,下联“槐树作证一生甜”。陆家小子给我敬茶时,苏家丫头笑着说:“王叔,他现在不光买糖,还会做荠菜饺子呢。”我看着他们交握的手,突然觉得,老巷拆了没关系,只要人还在,那些藏在糖纸里的日子,就永远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