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待我的到来?”
若在往常,我必当这是司衡的一腔情话,羞怯难言。
可昨夜他神志迷蒙间吐露的言语,却叫我蓦然醒悟——
那位道长选中我、赠我此玉,并非偶然,也不只为替我续命。
而是我确有某种能力,足以救司衡脱困!
我猛然抬头,心潮翻涌:
“阿衡,你方才说——”
他却以修长的食指轻按在我唇上,力道微沉:
“嘘。”
那粗糙而炽热的触感,一瞬勾起昨夜那个吻的回忆,我颊边顿时烧起红云。
而就在我脸热的刹那,他亦如被灼伤般蓦地收回了手。
待我再度望向他,司衡已是一贯的温淡神色,只柔声道:
“慕瑶,莫急,时辰未到。”
话音落下,我心中那团焦灼竟似被清风拂散,整个人都渐渐静了下来。
是了,我本也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。
司衡微微一笑:
“难得你如此向学,又正值七月鬼门大开,我便多授你几式缚鬼之法。”
他轻声唤我,语调亲昵:
“心娘,你生来便是克制妖鬼的体质。”
……
因着心中那份笃定,我终日勤学不辍。
直至又一道诀熟练使出,司衡忽然停步:
“小新娘,今日已够用功。如今天黑,你该出去走走了。”
我睁开眼,屋内一片漆黑,唯见床幔朦胧垂落,其上绣纹深浅隐约。
我起身取出火折一晃,豆大的灯光跳起。
待点燃烛火,小莲也自伞中盈盈现身,欢喜地转了个圈:
“于心,这身衣裳可好看?”
裙袂翩飞,她真似个无忧无虑的寻常姑娘。
这些衣裙皆是我从万安城带回。从前在村里,我们终日粗布麻衣,何曾见过这样好的衣料。
她穿的是浅蓝绣淡黄小花的衫子,我亦有一件相似,只是花色位置不同。
见她欢喜,我也翻找行囊:
“小莲,今晚我们便去永和城好生逛逛!”
门外“啪”的一声响。
我一惊,却闻那道聒噪嗓音响起:“带我一起!此等繁华之地,岂能少了我?”
原是那盏灯笼不甘寂寞,早已急不可待。
也罢,夜色已深,两个姑娘提灯而行,也不算突兀。
我与小莲相视一笑,将他提在手中。
可一入长街,我们却不约而同沉默了。
只见往来行人,无论妇孺孩童,手中皆提一盏灯:竹竿轻巧,流苏摇曳,灯罩精致,烛光温软。
有的素白绘花题字,有的檀木为框典雅贵重,还有孩童提着的五彩猫蝶灯笼……
无一如我们手中这般——又大又红、喧闹土气、素皮无饰的粗犷灯笼。
想来也是,他原本悬挂客栈廊下招揽客人,自然要醒目张扬。
如今提在手中,与四周一比,格外格格不入。
灯笼的声音带上了哭腔,只我与小莲可闻:
“早说我要换新壳,你们不肯!你瞧人家……”
我俩一时无言。
“可你本体是灯笼,便换了皮,骨架不还是一般大吗?”我不解。
他气呼呼道:“我都成精了,把自己变精巧些很难吗?!”
小莲低声耳语:“慕瑶莫信,他就是想骗钱花。”
“既可变小,为何不能变个好看的壳?”
灯笼委屈地晃了起来,我甚至瞧见里头粗蜡淌下一道白泪:
“我不想吗?可我修为浅薄,化形已竭尽全力,仅能变大变小罢了!”
“再说,”他嘟囔着,“那些花纹题字,我纵变得出形,也调不出那般雅致颜色……”
正说着,一个十岁左右的姑娘提灯走来。
她手中是一盏微黄素纸灯笼,上绘蝶恋花,蝶翅洒金粉,灯焰一照,流转生辉。
她瞪大眼睛望着我们这硕大红灯笼,敬畏地绕道而行。
我心道不好。
灯笼果然受了刺激,疯狂摇晃起来:
“我要新壳!我就要她那样的!”
言罢摇身一变,成了个一般大小的素面灯,只可惜上头的蝶恋花活像蛾子扑墨团,金粉斑驳洒落,不似精巧,反如蛾子撒金粪。
四下无人,我与小莲对视一眼,终于忍俊不禁。
灯笼“哇”地哭了:
“这下你们懂了罢?我就是要买现成的壳子!”
他这一哭,倒真叫人心软。
蠢兮兮的小精怪,谁忍心不怜?
我与小莲立即应允:“放心,今夜便给你买十个八个灯壳。若买不到,定做一个也成。”
他这才抽噎着应了。
恰在此时,前方人潮忽涌,众人皆朝同一方向奔去,连蜷缩墙角的乞丐也疾奔向前。
我们被卷入人潮,一时再难脱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