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人群渐渐停下脚步,四周密密麻麻挤满了神情激动的百姓。我抬头望去,只见前方矗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府邸——
钱府
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。我看向身旁一位正踮着脚焦急张望的妇人,小声问道:
“这位婶婶,咱们到这儿来是做什么呀?”
那妇人衣衫上还打着补丁,显然家境清贫,闻声瞥了我一眼:
“你这姑娘,什么也没弄明白,就敢跟着我们跑呀?”
我略感窘迫——哪里是我敢跟着跑?
分明是被人群裹挟着,根本挤不出去了。
那妇人倒也没隐瞒:“瞧见眼前这府宅没有?这可是我们永和城鼎鼎有名的钱家!”
“咱们永和城的衣食住行,大半都是钱老爷的家业,家中富得流油——”
我微微蹙眉,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在夸积善之家。
果然,那妇人左右张望,也压低声音纳闷道:
“我们来这儿,是因为钱府管事说,钱老爷喜得麟儿,特在府中大摆宴席七天,全城百姓都可来吃席,不收一文礼钱,临走还有好礼相送……”
宴请全城不收分文,还有赠礼?
这等好事,我也是头一回听说!
不由好奇问道:“这位钱老爷莫非是三代单传?”才喜得麟儿,就如此大张旗鼓?
那妇人却撇了撇嘴:“那倒不是,钱老爷妻妾成群,听说儿子都好几个了。许是这位小儿子,是什么受宠的美妾所生,才格外珍视。”
得宠到什么地步,才能耗费这许多银钱,只为了让全城人沾沾喜气?
我实在想不明白。
眼前这位婶婶踮脚向前张望,焦灼之情溢于言表,答话也越发不耐烦:
“富贵人家的事,咱们平民老百姓哪能晓得?”
“钱老爷原是城中一霸,还抠门得很。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出出血,可不能错过!”
“要不是头回吃席不知底细,没敢带孩子,我早叫他们也来开开荤了!”
“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,怕是外地人吧?”
“哎呀,那你可赶巧了,大户人家摆席,总不至于稀粥杂面馒头吧?连摆七天,能省不少钱呢!”
我还想再问,却见钱府大门“嘎吱”一声打开,走出一位身材圆润、面庞同样丰腴的中年男子。
他一身绫罗绸缎,价值不菲,面相却不见宽厚,反透出几分精明世故。
他站在门前,朝众人拱手道:“各位父老乡亲,我钱某人今日喜得麟儿,为给孩子积福,特从今日起,宴请全城百姓七日!”
“七日流水席应有尽有,每日三十桌!”
话音刚落,底下就有人笑嚷:“不愧是钱老爷,一贯的抠门会算计!流水席请全城,还限量三十桌……”
这声音颇为响亮,但钱老爷似是习以为常,面不改色道:
“……只因近日天气炎热,白日设宴实在难熬,特将酒席安排在晚间这两个时辰。”
“这也是钱某为报答全城百姓历年来的支持与厚爱,所表的一点心意。”
“大家请放心,钱某一个唾沫一个钉,说了不收分文礼金,便绝不要一文钱!”
“诸位尽管敞开吃喝!”
他笑得有些神秘:“临走时还备有好礼相赠!”
这番话顿时吊起了众人的好奇心。
紧接着,前边拥挤的人群被渐渐疏导开来,钱府宅院门前密密麻麻摆满了桌椅。
随后便有下人鱼贯而出,将手中一盘盘、一盏盏的丰盛菜肴端上桌来。
四周百姓纷纷惊叹:
“钱老爷怕是转性了,这回真大方!这么多肉啊!”
鸡鸭鱼肉一应俱全,即便我怀揣数百两黄金,见此场面也不免咋舌——
“钱家果真豪富!”
众人踮脚张望上菜队伍,七嘴八舌议论道:“这算什么?钱老爷可是号称钱半城,这点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。”
围观人群越发热闹起来。
我却带着小莲悄无声息退到角落。
小莲好奇道:“慕瑶,不去看看吗?”
我摇头:“不必。一来咱们如今宽裕,想吃什么自可去买,不必在此与旁人争抢。”
看来今晚来的多是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,平日吃肉恐怕都难。
他们借钱老爷的宴席打打牙祭,我又何苦去凑热闹?
若钱老爷真是为贺喜而行此善举,倒也是美事一桩。
可回头望望那富丽堂皇的钱府,再瞧一眼台前笑眯眯指挥上菜的钱老爷,那股古怪感再度涌上心头。
司衡曾告诉我,如我这般开天眼有异能之人,多数时候,直觉比经验更值得信赖。
“这位钱老爷肯定有问题!”
小莲盯着他,与我有同感。
她悄声问:“要不,我偷偷溜进钱府查探一番?”
我吓了一跳:“不可。”
我认真看向小莲:“你知道的,我本事有限。若你进去出了什么事,我连消息都得不到,夜里怎能安睡?”
小莲莞尔:“我知道,你是担心我。”
眼前的宴席并无甚可留恋,四周烛火摇曳,一层层飞蛾正扑扑地往上撞。
我索性转身重回街市,然而经此一事,街上行人渐稀,摊贩也比先前少了许多。
商贩们苦笑抱怨:“钱老爷请客,偏选在晚上!咱们就指望晚间多挣几个钱呢!”
有人接话:“钱老爷那铁算盘,向来只进不出!难得大方请客,选白天不得管三顿?晚上限时又限量,省事多了,再晚些宵禁都要抓人了!”
三三两两的生意人满腹牢骚,皆有些不平。
我茫然立在街心,只觉得今晚这街,逛得索然无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