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虚战场，无日无夜，唯有血星悬挂。
血星之下，两道极致相反、却又同样摄人心魄的气息，于万丈高空轰然对撞——
一侧，是迦楼佛子。黑金袈裟猎猎，卍字逆旋，脚下白骨莲台铺陈千里；佛号与魔嚎同出，震得虚空生纹。
另一侧，是林烬。玄袍如墨，吞运壶悬顶，壶口垂落猩红瀑流，如天瀑倒悬，滴滴皆万灵气运。
二人之间，鼓声不再。战场本身已化为鼓面——天幕为皮，星辰为钉，众生为槌。
“林施主。”佛子合十，慈目低垂，“今日，小僧为度你而来。”
林烬负手，轻声哂笑：“巧了，我也是为送你上路。”
话音落，二人之间的千里虚空，寸寸塌陷。
第一问：法。
佛子抬掌，掌中浮出一页“往生黑经”。
经文无字，唯有亿万怨魂蠕动成符；符文化作黑雨，雨落之处，返虚修士的肉身瞬间枯朽，元神化作灯芯，被强行点燃。
林烬并指如剑，逆命经残卷自掌心展开。
灰白书页上，同样无字，却浮现一道道漆黑裂痕，裂痕之内，是尚未发生的未来——
未来之中，黑雨落向林烬，却自他体内穿透，滴在佛子脚下。
下一瞬，佛子袈裟无声自燃，业火逆卷，烧得白骨莲台裂出凄厉嘶鸣。
佛子垂眸，似在自省：“业火焚我，而非焚你。善哉。”
第二问：宝。
佛子再抬手，极乐净土镇界之宝——“净罪浮屠”升空。
浮屠七层，每层皆镇压一尊远古魔佛，此刻七层齐开，魔佛睁眼，七道灭世佛光交织成笼，笼中时空凝滞，专囚异端。
林烬不取帝兵，只伸指点向吞运壶。
壶身一震，壶盖掀起三寸，吐出一条猩红锁链——锁链由十万被掠夺的气运凝成，链头系着一盏残破命星灯，灯芯赫然是“迦楼”二字。
锁链贯空，竟无视时空凝固，瞬间缠上浮屠。
嘭——
七层浮屠被连根拔起，七尊魔佛未及挣扎，便被拖入壶口，化为七滴漆黑佛血。
佛子面色第一次出现波动：“你窃我未来佛果？”
林烬淡声：“早在你布局之前，我已收割。”
第三问：心。
佛子阖目，眉心黑金卍字骤然崩解，化作亿万光点。
光点之中，浮现一座婴儿金像，金像啼哭，哭声所过，返虚修士道心开裂，气运之火自裂隙喷薄。
林烬抬眼，双眸化为深渊。
深渊之内，九条魇魂丝缠缚着九位天命女主的残魂，此刻同时睁眼，九道女声重叠，发出与婴儿截然相反的温柔呢喃：
“佛子，你渡得了众生，可渡得了自己？”
呢喃声落，婴儿金像寸寸龟裂，哭嚎戛然而止。
佛子唇角溢血，却笑意更深：“原来，你已把她们炼成‘魇魂天幕’……小僧佩服。”
三问皆败，佛子却未退。
他双手合十，低声诵经。
经声如铁，字字锤击虚空，每诵一字，他肉身便崩散一寸，化作飞灰。
飞灰却不散，而是凝成一尊漆黑大佛。
佛首低垂，双眸紧闭，唯眉心裂开一道竖瞳——竖瞳之中，倒映未来：
未来里，林烬被九条魇魂丝反噬，吞运壶炸裂，命星灯熄，天道锁链贯胸而过……
“此为，贫僧送你的圆寂之景。”
大佛竖瞳睁开，一束灰光直射林烬。
林烬不闪不避，只抬手，以指尖接住那束未来之光。
指尖与光束相触的刹那，整片战场的时间被强行凝滞。
凝滞的缝隙里，林烬轻声开口：
“未来？我早在过去，就把它改写了。”
话落，他指尖浮现一道裂痕——
裂痕之内，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未来：
大佛崩碎，佛子陨落，极乐净土化为焦土；而林烬立于焦土之上，头顶灭运天魔盏，盏内燃着迦楼佛子的命星灯芯。
两条未来，在指尖交叠、碰撞，最终——
灰光倒卷，反噬大佛。
轰！
漆黑大佛自眉心裂至足底，轰然坍塌。
坍塌的尘埃中，迦楼佛子肉身重现，却已枯瘦如柴，眉心卍字彻底熄灭。
他双手合十，最后一声佛号，随风而散：
“善哉……我已入灭，而你，将入无间。”
佛子殒，战场死寂。
吞运壶降下猩红瀑布，将佛子遗骨卷入壶腹。
壶身轻颤，第七道裂痕愈合，一盏新的命星灯在壶底悄然点亮。
灯火幽蓝，灯芯却呈卍字，正是迦楼佛子的毕生气运。
林烬抬手，灯焰落于指尖，轻轻吹灭。
吹灭瞬间，战场高空忽然浮现一座倒悬的极乐净土。
净土之内，亿万佛子佛兵同时低头，齐声诵念：
“恭迎……魔佛。”
诵声如潮，净土却寸寸崩裂，化作漫天骨雨，落在林烬脚下，凝成一座白骨王座。
王座之上，林烬垂眸俯瞰战场。
他脚下，返虚修士十去其七，剩余者皆跪伏，命星灯火摇曳如风中残烛。
“返虚战场，今日起由我执笔。”
“下一个，轮到谁来？”
就在林烬话音落下的刹那，九天之外忽传书页翻动的声音。
那声音清脆如铃，却压得整个战场万籁俱寂。
所有人抬头，只见天穹裂开一道细缝，一页金色书纸自缝隙缓缓飘落。
书纸上，空白无字，唯有一滴血。
血滴蠕动，凝成八字：
【魔佛既殒，天书当合】
血字成形的同时，林烬袖中的逆命经残卷竟自行燃烧，灰白火焰中，浮现萧玄的虚影。
萧玄手执完整天书，遥遥望向林烬，声音淡漠：
“林烬，你吞了佛子，也吞走了最后一道‘佛钥’。”
“三钥已齐，帝路将开。”
“我在天穹尽头，等你——来送死。”
书页合拢，血字湮灭。
林烬指尖佛血未干，却忽然一颤。
他低头，看见壶底那盏新燃的佛灯火苗，竟化作婴儿形状，张嘴无声啼哭。
哭声未止，整个返虚战场开始下沉。
下沉的深渊里，一轮漆黑大日，缓缓升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