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慕瑶,你看到什么了?”
小莲见我忽然问起女童,大约也想起我的能力。
我略作沉吟:“今日在街上遇见宋大人,提起女童时他神色有异,我便开了天眼一探。”
我将所见情景细细道来,小莲脸色越发青白:“定然与钱老爷脱不了干系!”
我想起钱老爷的过往——混混出身,一夜暴富,如今对女童言听计从,却又屡屡敷衍她口中的“承诺”……
恐怕此事,比之前周少爷那桩还要复杂得多。
灯笼左右晃了晃,此刻也不敢提换皮的事了,只小声试探:“那……要不今夜我再进宅子探一探?”
“不必。”
灯笼虽是好意,可宅中既有鬼童,他一盏灯笼终究势单力薄,更何况……
我瞧了瞧他那副模样——
怎么说呢,灯芯儿好像确实不太灵光。
既然如此,不如我亲自走一趟。
入夜之后,街市果然又是一片喧腾。两侧摊贩已寥寥无几,只剩几个卖炒货的,大约是看准这群等着开荷包的人需要零嘴打发工夫,倒另辟了一条财路。
不得不说,生意还挺红火。
可惜,我们今晚是无福消受了。
我提一盏灯笼走在前面,灯笼外壳是白洒金的衡纸,上头绘着一幅曼妙的嫦娥奔月图。烛光摇曳,流苏轻摆,连灯笼的嗓门都莫名婉转了几分。
小莲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,我们打算趁夜再探钱府,会一会那位红衣女童。
出来得有些迟,街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。等我们赶到钱府门前,宴席早已开席。
不过无妨,我们本也不是为吃饭而来。
只见席间众人眉飞色舞、满面期待,四周围观者议论纷纷,从一枚铜钱竟赌到了三两银子,大小盘口开个不停,到头来唯有庄家赚得盆满钵满。
“司衡,这就是你说的人人心中皆有赌性,是吗?”
再看席上越发简陋的菜色,我不由低声嘀咕:“这钱老爷,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。”
身旁有人接话:“说是摆宴,可尽是青菜豆腐,连个鸡蛋也舍不得。果真是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……”
此话一出,应者纷纷。众人又就钱老爷的吝啬嚼起了舌根,而我略辨了辨方向,便提灯绕向钱府后巷。
同样是幽深的小巷。
此刻人人都聚在前街,这里便更显得昏暗寂静。
照理说,大户人家纵是后门,也该悬两盏灯笼照路。可惜钱老爷持家,吝啬得恨不得全宅只点一烛照明,又怎会特意在后院挂灯?
我手中的灯笼却兴奋起来,流苏甩得雀跃:
“瞧吧!越是暗处,才越显光彩——看我的!”
他稍稍调整角度,灯壳上的嫦娥奔月图便投在青石板上。光影之中,嫦娥衣袂飘举、神情凄婉,竟真有几分仙姿动人。
“姑娘。”
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:“你怎会在此?是迷路了吗?”
我微微侧身,对突然出现的宋大人浅浅一笑。
手中的灯笼霎时止住摆动,小莲也轻轻抽了口气。
而对面的宋大人……
他怔在原地,一动不动,目光恍惚似在探寻什么。
我一怔,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却听小莲低声开口:
“慕瑶,往后你可别再这样回头对人笑了——这灯笼光影太美,你一回眸,真如月里嫦娥一般。”
这话夸得直白,我耳根微热,也不知司衡听见没有。
而此时,宋大人已缓缓走上前来。他再度开口,声音低沉:“姑娘是迷路了吗?”
继而眉头紧蹙,语气转为告诫:“姑娘深夜独行至此偏僻之地,实在危险。”
若在昨日,小莲或许还要调侃宋大人是被我迷住了才这般殷切。可今日既知他的过往,我只余无声叹息——连白轩也未再出言讥讽,反而同样怅然。
“他背负着他人的一生……自咏娘失踪,他便再放不下女子安危,唯恐旁人再遭不幸……”
司衡忽然顿笔,随后轻声说:
“慕瑶。”
“或许正因你身负功德,虽常遇妖鬼恶人,却总能在其中遇见真君子、奇女子。”
“这是天意对你的信任,也是对他们的一份怜惜。无论如何,你要谨守本心。”
我却想起村中与春燕形影不离的时光,又想起这一路所见的种种人与鬼、善与恶。
此刻,我心绪愈发坚定:
“我会的。”
“那么司衡,若我今夜冲动行事,你会帮我吗?”
司衡轻笑一声:“小新娘,无论你要做什么,我总会支持你。”
我抬起头,望向已走至面前的宋大人,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浅笑:
“宋大人,我听说钱老爷府中有一位六七岁的女童,身穿红衣,头扎双髻,髻上红绳系得格外精致……”
每说一句,宋大人的神情便震动一分。
待我说完,他脸上那温润稳重的模样再也维持不住,只剩一片灼灼急切。
他猛地踏前一步,与我相距不足一尺,声音已全然不似昨夜那般冷静自持:
“姑娘!请告诉我,你是何时见到她的?她现在如何?”
我轻轻叹息。
随即提灯转身,面向钱府紧闭的后门:
“宋大人,我今夜来此,正是想带你去见见她。”
“或许,你能告诉我……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。”
体内司衡的力量悄然流转,周身渐渐泛起暖意。我望向眼前紧锁的门扉,忽然抬步向前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