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色清冷,洒在崎岖的山路上。
林寒跟在陈猛身后,两人沉默地行走在夜色中。陈猛显然对这条路极为熟悉,即便有伤在身,也尽量保持着速度,只是不时因牵动伤势而发出压抑的咳嗽声。
林寒并未敢持续外放神识,那对心神的消耗极大,以他目前的修为难以长久维持。他只能每隔一段时间,才小心翼翼地催动神识,如同在黑暗中投出一颗石子,快速感知一下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动静,确认无异后便立刻收回,尽可能节约这份宝贵的精神力量。饶是如此,此地异常稀薄且沉滞的天地灵气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,如同鱼儿离水,连带着真元的运转和恢复都滞涩了不少。
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,前方山坳里出现了几点微弱的灯火。
“前面…前面就是陈家沟了。”陈猛喘着气,指着灯火处说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回到熟悉之地的放松,但更多的还是对身边这位神秘少年的敬畏。
村子不大,依着山势零星分布着几十户人家,大多是土石垒砌的房屋,显得颇为简陋。此时已是深夜,村中寂静无声,唯有几声犬吠偶尔响起。
陈猛带着林寒,轻车熟路地绕到村子最边缘,一处看起来更加破旧、篱笆墙都倒塌了小半的院落前。
“就…就是这里了。”陈猛声音低沉,带着些许窘迫,“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个人,有些破……”
林寒微微点头,并未在意。在进入院门前,他再次集中精神,将神识凝聚成束,谨慎地扫过院落和房屋内部。确认只有一道极其微弱、气若游丝的气息后,他才稍稍放松。这种精细化的探查比之前的范围感知更耗心神,让他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屋里,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,扑面而来。光线昏暗,一盏小小的油灯摇曳着,映照出屋内简陋的家具。一张破旧的木床上,躺着一位枯瘦如柴、面色蜡黄的老者,双目紧闭,呼吸微弱,已然处于昏迷状态。
“爷爷!”陈猛看到爷爷的模样,眼圈顿时红了,扑到床前,声音哽咽。
林寒走到床边,目光落在老者身上。他深吸一口气,再次调动神识,细细扫过老者体内。
与此同时,《先天道经》中浩如烟海的关于人体窍穴、经脉运行、诸般能量属性表征的庞大知识自动在他心间流转,与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相互印证。
下一刻,老者体内的情况便已了然于胸:
· 五脏经络萎缩滞涩,生机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烛——这是气血枯败、寿元将尽的征兆。
· 一股凝练而阴冷的异种能量盘踞在心脉附近,如同跗骨之蛆,不断蚕食着本就不多的生机——这绝非自然伤病,而是被一种属性阴寒歹毒的掌力所伤,且出手之人功力不浅。
· 经脉脆弱不堪,根本无法承受强力的能量冲击——这意味着常规的、猛烈的疗伤方式无异于催命。
这一切诊断,都在神识扫描与道经知识融合的瞬间完成。 但这连续而精细的神识运用,依旧让他感到识海微微发胀,不得不稍作调息。知识的运用不耗神,但驱动神识的“引擎”仍需消耗燃料。
他收回手,在陈猛期盼的目光中,从储物袋里取出了那个装有紫色丹药的小玉瓶。他再次小心翼翼地从中刮下比上次更少的一丝丹粉,大约只有整颗丹药的二十分之一。
“取碗温水来。”林寒吩咐道,声音带着一丝使用神识后的轻微沙哑。
陈猛连忙跑去,很快端来一碗清水。
林寒将那一丝丹粉融入水中,清水顿时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紫色光晕,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药香。他扶住老者,将碗沿凑到老人干裂的唇边,缓缓将药液喂了进去。
丹药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,但其蕴含的磅礴生机对于凡人而言,依旧是难以想象的补益。
药液入腹,不过片刻功夫,老者蜡黄的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润,原本气若游丝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,虽然依旧昏迷,但明显能感觉到生机强盛了不少。
“爷爷!”陈猛惊喜交加,激动得浑身颤抖,看向林寒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激,“多谢恩公!多谢恩公救命之恩!”
“只是暂时稳住,并未根治。”林寒平静地陈述事实,压下神识消耗带来的细微眩晕感,“他体内的阴寒掌力仍在,需徐徐图之。说说吧,你爷爷这伤,究竟怎么回事?还有那地髓灵芝,又是从何而来?”
陈猛此刻对林寒已是奉若神明,再无丝毫隐瞒,抹了把眼泪,恨声道:“我爷爷这伤,是被黑山城赵家的人打的!”
“赵家?”
“嗯!”陈猛重重点头,“黑山城有三大家族,赵家、李家、王家,还有猛虎武馆、青木武馆、长河武馆三大武馆,他们把控着黑山城和周边所有的资源。我们陈家沟,还有附近几个村子,都归赵家管,每年都要向他们缴纳沉重的供奉。”
“半个月前,赵家的一个管事来收矿税,非要我们多交三成的‘平安钱’,我爷爷是村长,据理力争了几句,那管事就恼羞成怒,突然出手…一掌就打伤了我爷爷…”陈猛说着,拳头紧紧握起,眼中满是屈辱和愤怒,“他们赵家的‘黑煞掌’是出了名的阴毒!”
林寒静静听着,对这片区域的势力分布有了初步了解。弱肉强食,在哪里都是一样。
“那地髓灵芝呢?”
“我爷爷伤后,村里的药师说需要年份老的补药吊命,或许能多撑些时日。我就想起了老人说过野狼谷深处以前好像有灵药,但那里邪门,没人敢去…我实在没办法,就偷偷进去了…运气好,在一处崖缝里找到了那株灵芝,没想到刚出来就…”陈猛的声音低了下去,后面的事情林寒已经知道了。
林寒沉吟片刻,压下因神识消耗而带来的疲倦感,又问道:“你可知那野狼谷,为何被称为邪门?除了今天那种情况,可还有别的异常?”
陈猛努力回想了一下,摇摇头:“具体的我也说不清,就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话,说谷里死过很多人,有进无出…好像…好像天气变化的时候,谷里有时会传出奇怪的呜呜声,像风声又不像…还有人说晚上看到过谷里有鬼火…但没人敢去探究。”
奇怪的声响?鬼火?林寒心中微动,这很可能与那些残存的阵法节点能量逸散有关。
“恩公…您…您问野狼谷,是有什么发现吗?”陈猛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林寒看了他一眼,没有直接回答,此刻他不想再多耗费心神解释。他换了个问题:“这黑山域,可有什么关于上古时期的传说?或者,有没有什么地方,是所有人都绝对禁止靠近的?”
陈猛被问得一愣,挠了挠头,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,才不太确定地说道:“上古传说…好像没听过什么特别的…禁止靠近的地方…除了野狼谷,好像就是…就是黑山矿坑最深处了…”
“黑山矿坑?”
“嗯,就在黑山城后面那座大黑山里。”陈猛解释道,“那是黑山城最大的元石矿脉,被三大家族和三大武馆共同把持着。听说矿坑挖得极深,下面四通八达,像迷宫一样。老矿工都说矿坑最深处有不干净的东西,下去的人经常莫名其妙生病或者失踪,所以现在开采都只在浅层,没人敢往最深處去了。”
元石矿坑?深处有不详?林寒心中一动。大量元石聚集之处,本就可能产生各种奇异现象,甚至影响地脉。而那些残存的阵法节点,其能量源是否与这条矿脉有关?或者说,那所谓的“副碑”,有没有可能不在野狼谷,而是在……矿坑深处?
一个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。
看来,这黑山城,比他想象的要复杂。野狼谷的阵法、神秘的矿坑、盘踞的势力……这一切背后,是否都与那湮灭的上古之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?
他看了一眼床上呼吸略微平稳的老者,又看了看眼前忐忑而期待的陈猛。强烈的疲惫感袭来,主要是心神上的消耗。
暂时,就先在这陈家沟落脚吧。至少这里足够偏僻,便于隐藏。
他需要时间恢复消耗的真元和神识,更需要时间,来解开此地的谜团。
“你爷爷的伤势,我会再想办法。”林寒对陈猛说道,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,“这几日,不要让人来打扰我。”
“是!是!恩公放心!绝对没人敢来打扰您!”陈猛连忙保证,眼中充满了希望。
林寒微微颔首,走到屋角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,盘膝坐下,手握元石,闭上了双眼。他首先需要运功恢复几乎见底的真元,并抚平因过度使用而有些刺痛的识海。
他的主意识沉入修炼,但仍保留了一丝最基础的灵觉警戒着周身近距离的动静。至于远方那月色下沉寂的野狼谷,此刻他已无力再分神去感应。
夜,还很长。恢复,是此刻唯一的重任。
(第三十三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