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六章：幽瞳深语，裂痕难覆
死寂在蔓延，浓稠得如同实质。
顾昀烨那句话轻飘飘地落下，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，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湖，激起惊涛骇浪。
“回来……？”白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，他猛地甩了甩头，仿佛想把这个荒谬的词语甩出脑海，“顾兄，你…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什么叫‘回来’？你来过这鬼地方？！”他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，之前的信任开始寸寸龟裂。
墨汐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半步，手中的幽蓝灯笼光芒吞吐不定，映照着她凝霜般的侧脸。她没有说话，但周身弥漫开的戒备与疏离，比任何质问都更加冰冷刺骨。
凌澈的剑已完全出鞘，清冽的仙光流淌，他一步踏前，将洛酥更严实地护在身后，目光如电，锁死在顾昀烨身上，声音沉冷如铁：“解释。”简短二字，却蕴含着风暴将至的压力。
面对骤然绷紧、充满敌意与怀疑的场面，顾昀烨的神色却未见多少波澜。他缓缓收回望向祭坛的目光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重新看向众人，里面的漠然稍稍褪去，覆上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，像是疲惫，又像是某种早已预料到的宿命感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，这声叹息在此刻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并非隐瞒，只是……”他斟酌着词语，视线最终落在了脸色苍白、死死盯着他的洛酥身上，“有些牵连，我自己也未曾完全明晰。直至踏入此地，感受到它的‘呼吸’，一些破碎的感知才逐渐苏醒。”
他抬起手，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、与那祭坛同源的灰白气息，那气息温顺地在他指间缠绕，与方才狂暴的攻击判若两者。
“我并非它的主人，或许……更像是一个它不愿遗忘的‘旧识’。”顾昀烨的语调依旧平缓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晦涩，“我的力量本源，与囚禁于此的存在，或者说，与这座遗迹本身，有着某种…同源性。故而它的力量，无法真正伤我，反而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没有说下去，但意思已然明了——反而能为他所吸纳。
这个解释，部分是真的，但更深层的真相被他巧妙地掩盖在模糊的言辞之下。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与遗迹有未知联系的“特殊存在”，而非主导者。
“同源？”凌澈剑眉紧蹙，显然并未完全相信，“与这等邪恶囚禁之力同源？顾昀烨，你究竟是谁？”仙剑上的光芒又盛了几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顾昀烨回答得很快，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自嘲，“自我有记忆起，便独自修行。只知力量异于常人，却不知源头。今日至此，于我而言，亦是拨云见日，虽则……这真相令人不适。”他微微蹙眉，看向那祭坛的目光适时流露出一丝厌弃，仿佛也极为不喜这种力量的本质。
这番说辞，真真假假，将自己放在了同样被“真相”冲击的位置上，极大地削弱了那份突如其来的威胁感。
白曜脸上的怀疑稍缓，但警惕未消，嘟囔道：“哪有这么巧的事……”
墨汐沉默片刻，清冷开口：“即便你所言非虚，此地凶险异常，你既与之有所牵连，下一步该如何？你的‘同源’，是助益，还是更大的危险？”她的问题直指核心。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顾昀烨。
顾昀烨沉默了一下，再次看向那沉寂下去的祭坛中央的光晕，缓缓道：“它刚才的反应，很激烈。我的‘回归’，似乎刺激了它。但正因同源，我或许能感知到……那里面的东西，它的状态，它的情绪。”
他伸出手指，虚点向那团混沌光晕：“它在恐惧，也在愤怒。囚笼并非完美无缺，经历了无尽岁月，它……很虚弱，但也正因为虚弱，变得更加不可预测和危险。它在积蓄力量，想要挣脱，而我们的到来，尤其是我的到来，成了它眼中打破平衡的变数。”
他看向众人，眼神变得无比凝重：“它刚才攻击我，是本能地排斥与恐惧。但下一次，它的目标或许就不止是我了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，或者……找到彻底压制或解决它的方法。否则，一旦让它彻底苏醒甚至脱困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他将众人的注意力成功地从他自身转移到了祭坛本身的威胁上。
然而，洛酥始终没有说话。
她只是看着他，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，听着他每一句看似合理却经不起深推的解释。
那冰冷的、被欺骗的感觉并未因他的解释而消散，反而如同藤蔓般越缠越紧。
拨云见日？不知源头？
那这一路走来，他精准的导航，那些刻意的停顿和计算，又是什么？
那在化解攻击时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、近乎漠然的掌控感，又是什么？
她不信。
可她也没有立刻戳穿。
只是心，一点点地沉向冰冷的深渊。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愫，在此刻被怀疑和恐惧侵蚀，裂开一道难以弥合的缝隙。
她缓缓吸了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目光从顾昀烨身上移开，投向那令人不安的祭坛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：“既然你能感知，那可知离开之法，或者……压制它的关键在何处？”
无论他是谁，此刻，活下去，弄清楚真相，才是最重要的。
顾昀烨深深看了她一眼，似乎看穿了她平静下的惊涛骇浪，却又默契地没有点破。
他转回身，面向祭坛，抬手示意众人跟上。
“跟我来。答案，或许就在这祭坛之下。”
“小心，越靠近它，它的反抗会越激烈。”
他的身影重新没入前方的黑暗，依旧引领着方向。
但这一次，跟在他身后的人们，心中已埋下了截然不同的种子。
信任的高塔，已然崩塌，裂痕深重，再难复原。
而洛酥握紧了袖中的手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
她看着那个背影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——
顾昀烨，你究竟，瞒了我多少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