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童猛地缩回手，迅速背到身后，下意识地望向宋和的方向。
“别怕。”
宋和快步走近，轻柔而小心地将她藏在背后的双手拉出来。
那双手仍是圆胖的，却不像活人般柔软，反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。指尖长着漆黑的指甲，锋利如刀，在烛光中闪着寒芒。
女童攥紧拳头，似乎不愿露出指甲。她望着宋和，莫名有些紧张：
“你别看。我是鬼童，会伤到你的。”
宋和单膝跪地与她平视，浓密睫毛下，浅褐色的眼眸格外柔和，盛满温柔与包容。
“咏娘，无论你做过什么，我都不怕。”
女童愣在原地，漆黑的眼睛似乎没那么骇人了，反而透出些许无措。
她抿了抿唇，最终轻声说：“可我不认识你，不是你说的咏娘。”
宋和声音发颤，却仍保持着谦卑的姿态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你是。”
他突然又笑了：“别怕。就算不是，你也是个好姑娘。”
闻言，女童猛地抽回手，后退一步：“我不是。我是鬼童，要吃人喝血的。活人的好姑娘，是吃饭的。”
下一刻，她忽然转向我的方向：
“你好像很厉害，可又不像是道士，是来找我的吗？”
任谁都看出她的慌乱和转移话题，我却认真答道：“是。我来找你，想问钱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那个胖子吗？”女童歪头想了想，红色发带再次垂落。
“他欠了主人的债，主人要他七月十五前还清，否则，就让他横死家中。”
这般索命的话语，她说来却如谈论日常饮食般轻描淡写。
我看向宋和——自从听到“主人”二字，他便浑身颤抖。
任谁都看得出他压抑的怒火。但望向女童，他终究忍下了：
“谁是你的主人？”
我听见他从牙关里慢慢挤出这句话。
女童看了看他，犹豫片刻，还是答道：“城南老松林，陆将军墓。墓中将军就是我的主人。”
“那……”我继续问，“钱老爷如何欠下你家主人的债？莫非是盗了墓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女童惊讶地望着我，点头道，“是啊，十三年前，那胖子挖穿主人的墓，想偷陪葬的金银财宝。”
“主人要杀他，他就磕头求饶，说十二年后连本带利还清。可主人睡过了头，如今已十三年了。”
“他的陪葬一点没多——分明是他违约未还。”
“所以主人派我来催债。”
“那胖子对墓主发过誓，若不履约，主人取他性命也是天经地义。”
“我来，就是要钱；若要不到，就喝干他的血。”
她说得如此平淡，看来确实忘却前尘了。
我看向一旁的宋和——他已痛苦不堪。
我叹了口气，心生怜悯：
“宋大人。”
“要看看她的过去吗？”
女童也睁大了眼睛。
“我想看。”宋和立即上前，深深一揖：“姑娘。还请相助！”
“司衡。”
我在心中轻唤。
司衡叹息：“小新娘，你倒真信得过我。”
回溯过往，与开天眼显化景象无异。对司衡而言，不过举手之劳。我随他修习道法至今，心里也有几分把握。
一股熟悉的暖流自胸腔涌向指尖，双眼再度发热。
我随司衡引导，掐指成诀，手指在眼前翻转。
最终，一道金光迸射而出，蔓延至女童与宋和之间，迅速展开一幅巨大的画卷。
不出所料，画卷伊始是一条寂静小巷，清俊少年一边奔跑一边回头：
“咏娘，数一二三，我就要躲好啦。”
“一！二！三！”
少年敏捷转身，闪进一侧窄巷。
青石街道空无一人，胖乎乎的小姑娘蒙着黑布，笑嘻嘻地正要拉下：
“哥哥，藏好了吗？”
话音未落，身后拐角突然钻出一个蒙面男子！
那人身形中等，面目不清，蹑手蹑脚上前，一手捂住小姑娘的口鼻，另一手揽住她的腰，将人扛上肩头！
随即迅速钻进旁侧巷中。
寂静巷陌仿佛无人来过。躲在墙角的少年似有所觉，脸色蓦然惶恐。
他从藏身处跳出，眼见空荡街道，面容瞬间惨白：
“咏娘！”
“咏娘！”
画卷一侧，宋和握紧双拳，紧闭双眼。
“这么多年，我每夜都梦见这一幕。”
“我不断想，咏娘究竟如何失踪，是遇人拐带，还是遭了邪祟……”
“我奋发拼命，终于在万和城有了一席之地，立即恳求城主予我宵禁巡守之职。”
“日日夜夜，我总想在人群中找到咏娘。又或者，在她可能遇险的某个宵禁时刻，我能及时赶到。”
他望着懵懂的鬼童，眼中泪光闪烁：
“可原来……我迟到了整整十三年。”
咏娘看了看他，又望向画卷中扛着小女孩偷溜出城的男人。
她突然一拍手：“啊，我想起来啦，那胖子以前没这么胖的！”
所以，掳走咏娘的男人，果然是钱老爷？
“可无冤无仇，又无利益瓜葛，他为何这样做呢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