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妆师的指尖触到后颈时,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
“嘶 ——” 她倒吸一口凉气,镊子上的假睫毛晃了晃,“林姐,你这后颈怎么回事?”
镜子里的后颈,有道弯月形的红痕,边缘泛着紫,像被人用指甲狠狠掐过。
“山里蚊子毒。” 我笑着拢了拢衣领,布料摩擦皮肤时,传来细碎的疼。
昨夜偏殿的柴堆咯吱作响时,他的手确实在后颈停过。但那力道,断不会掐出这样深的印子。
化妆师将信将疑地移开视线,往我眼下扫了层遮瑕:“今天拍淋雨戏,可得注意着点,别让妆花了。”
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,后颈的红痕在镜中若隐若现,像条正在爬动的小蛇。
剧组的人陆续往拍摄地走,我落在后面,故意绕到偏殿门口。
石像底座的裂缝又宽了些,黏糊糊的液体顺着石缝往下淌,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,颜色深得发暗,像凝固的血。
我蹲下身,假装系鞋带,指尖快碰到那滩液体时,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“发什么呆?” 导演的声音吓了我一跳,指尖蹭到裤脚,沾了点灰。
“没什么,鞋带松了。” 我站起身,闻到他身上有股酒气。
他的目光落在石像底座上,眉头猛地皱起:“这什么东西?”
“不知道啊,早上还没有。” 我往他身边靠了靠,故意让衣袖扫过那滩液体。
布料瞬间变得黏腻,像沾了胶水。
“妈的。” 他踢了块碎石过去,正好盖住那滩液体,“别管了,拍戏去。”
他转身时,我看见他的鞋跟沾了点暗红,和那液体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淋雨戏的场景设在庙门内侧,水管往头顶喷水,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,灌进衣领里。
古装戏服吸了水,变得沉甸甸的,贴在皮肤上像层湿冷的皮。
导演举着喇叭喊:“表情再痛苦点!对,就像…… 就像被人按在水里淹!”
我闭着眼,任由水流往嘴里灌。喉咙里又涩又凉,想起昨夜偏殿的石像,裂缝里渗出的液体似乎也是这个温度。
突然,腰间的威亚猛地一松。
我踉跄着往前扑,正好撞在石像上。
额头磕到石佛的膝盖,疼得眼冒金星。
“怎么回事?” 导演的吼声混着水流声传来。
我扶着石像站稳,手掌触到的地方一片湿滑,不是雨水。
是那黏糊糊的液体。
“没事吧林姐?” 小李跑过来扶我,手刚碰到我的胳膊就猛地缩回,“你、你身上好冰!”
我笑了笑,刚要说话,却看见他盯着我的手心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我的手心沾满了暗红的液体,顺着指缝往下滴,在湿漉漉的戏服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。
“是、是石像上的……” 我赶紧解释,往石像底座看了一眼。
那滩液体不知什么时候漫到了石佛的膝盖,顺着石刻的纹路蜿蜒,像无数条细小的血管。
“卡!” 导演突然喊停,“都愣着干什么?赶紧把她扶下去!”
他的目光避开我的手,落在石像上,眼神复杂。
回化妆间擦手时,那暗红的液体怎么也洗不掉,用肥皂搓了好几遍,掌心还是泛着淡淡的红,像渗进了皮肤里。
化妆师在一旁念叨:“刚才撞得不轻吧?额头都红了。”
我摸了摸额头,那里确实有点肿,触感却很奇怪,像隔着层厚厚的布。
夜里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偏殿的方向隐隐传来咯吱声,断断续续的,像有人在搬动沉重的石头。
我披了件衣服走出去,月光透过云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偏殿的门虚掩着,里面的咯吱声更清晰了,还夹杂着碎石滚动的声音。
像石像在动。
我推开门,月光瞬间涌进去,照亮了角落里的石像。
它还立在原来的位置,只是…… 好像比白天时更靠近柴堆了些。
底座的裂缝张得很开,里面黑糊糊的,像个张开的嘴。
咯吱声突然停了。
我屏住呼吸,听见柴堆后面传来细碎的响动,窸窸窣窣的,像有什么东西在啃木头。
“谁在那里?” 我故意提高声音。
响动停了。
过了会儿,导演从柴堆后面钻出来,手里拿着半块饼干,嘴角还沾着碎屑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听见声音,过来看看。” 我盯着他的手,指甲缝里沾着点灰,和石像上的灰一模一样。
“山里的老鼠,啃木头呢。” 他把饼干往嘴里塞了塞,眼神有点闪躲,“快回去睡吧,明天还要拍戏。”
他转身时,柴堆后面掉出个东西,滚到我的脚边。
是张黄纸,上面用朱砂画着符咒,和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纸的边缘沾着点暗红,和我手心里洗不掉的颜色一样。
“这是什么?” 我捡起来问。
他的脸色白了白,一把抢过去塞进兜里:“没什么,废纸。”
他往外走,脚步很快,好像在怕什么。
经过石像时,石像的影子在月光下晃了晃,正好罩住他的脚。
他突然 “哎哟” 一声,低头看了看,骂了句脏话。
他的脚踝处,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红痕,和我后颈的形状一模一样。
咯吱声又响了起来,这次很近,就在石像底座那里。
像有人在里面磨牙。
我抬头看向石像的脸,月光照亮了它的嘴角,那里的灰掉了一大块,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头,弯成个诡异的弧度。
像在笑。
导演已经走远了,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带着点慌乱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石像的影子慢慢拉长,一点点爬上柴堆。
柴堆上的干草突然簌簌作响,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。
手心里的红痕又开始发烫,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。
偏殿外的风刮得很急,卷着几片枯叶撞在门上,发出啪啪的响声。
像有人在敲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