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八章:血阶深殿,残忆如刀
阶梯盘旋向下,深不见底,仿佛直通地心。
两侧不再是冰冷的黑石,而是变成了某种暗红色的、仿佛由凝固血液和不明金属熔铸而成的晶壁。壁上刻满了比上层祭坛更加古老、扭曲的符文,这些符文不再流转银光,而是散发着幽幽的红芒,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一片血色,如同踏入巨兽的喉管,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更奇异的、仿佛陈年香料与腐朽之物混合的气息,吸入肺中都带着隐隐的灼痛感。那来自上方祭坛的、心跳般的嗡鸣在这里变得微弱,却被另一种更低沉、更混乱的絮语所取代,如同无数怨魂在耳边呢喃,搅得人心神不宁。
顾昀烨走在最前,他的步伐依旧稳定,暗红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莫测。他似乎完全不受环境影响,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。
洛酥跟在他身后,指尖的伤口已被她用微薄神力暂时封住,但那细微的痛楚和方才他那句“果然”带来的冰寒,却始终萦绕不去。她努力屏蔽掉那些扰人的低语,全部心神都用来警惕前方那个背影和感知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。
凌澈和白曜一左一右,仙力与妖力暗自提聚,护持在洛酥两侧。墨汐殿后,手中灯笼的幽光在这片血红领域中被压制得只剩小小一圈,但她神色依旧清冷,默默感应着周围能量的细微变化。
阶梯终于到了尽头。
前方豁然开朗,并非预想中的地底洞穴,而是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宫殿!
宫殿的材质与阶梯晶壁相同,暗红诡异,无数粗壮的、仿佛血管般的脉络在墙壁和穹顶之上虬结盘绕,微微搏动着,将一种暗沉的能量输送到宫殿的各个角落。宫殿中央,并非王座,而是一个更加复杂、令人望之心悸的巨大血池。
血池中并非真正的血液,而是浓稠如浆、翻滚着暗红气泡的能量液,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磅礴威压和怨念。血池四周,矗立着九尊形态各异、狰狞可怖的魔神雕像,它们共同托举着池心的一个平台,平台上空空如也,却散发着整个血池最核心的吸力与压迫感。
这里,才是整个遗迹真正的心脏!那股囚禁与镇压之力的源头!
而更让人心惊的是,在宫殿四周的暗红晶壁上,镶嵌着无数模糊的人形阴影!它们像是被活生生封入晶壁之中,保持着挣扎咆哮的姿态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绝望透过晶壁传递出来,与血池的能量隐隐共鸣。
“这…这是什么鬼地方?!”白曜倒吸一口凉气,即便是他,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震得头皮发麻。
凌澈仙剑横在身前,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:“极恶之地的核心…以万千生灵之怨为基,构筑的囚笼心核。”
墨汐的灯笼微微晃动,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:“那些晶壁中的…是历年来被此地吞噬囚禁的强大魂魄,成了滋养囚笼的养料。”
就在众人被这恐怖景象所慑时,走在前方的顾昀烨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,随即抬手扶住了额头,指节微微发白。
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洛酥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。
“你怎么了?”她下意识地问出口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。
顾昀烨没有立刻回答,他放下手,缓缓转过身。
洛酥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的脸色在血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,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,此刻却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——不再是之前的漠然或计算,而是一种…剧烈的痛苦、挣扎,甚至是一闪而过的…迷茫?
“没…什么。”他的声音有些低哑,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,“只是这里的残念…太过驳杂。”
残念?
洛酥蹙眉,她虽然也能感受到那些痛苦的絮语和怨念,但似乎远未到能影响顾昀烨的地步。他方才吸收那恐怖攻击都面不改色,怎会被这些残念影响?
他在掩饰什么?
就在这时,顾昀烨的目光似乎被血池中央那空置的平台所吸引,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,仿佛透过那平台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。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,朝着血池的方向。
“不对…”他极轻地喃喃自语,声音模糊得几乎听不见,“那里…不该是空的…”
这句话,如同惊雷般在洛酥耳边炸开!
不该是空的?
他知道那里原来应该有什么?!
就在顾昀烨失神迈向血池的瞬间,异变陡生!
那九尊托举平台的魔神雕像,其中一尊蛇首人身的雕像,其猩红的双目猛地亮起!
咻!
一道凝练到极致、几乎化为实质的暗红血箭,如同毒蛇出洞,从那雕像口中喷射而出,目标直指因失神而毫无防备的顾昀烨的后心!
这一击快得超乎想象,蕴含的毁灭力量更是远超之前的所有攻击,带着一种针对神魂的恶毒诅咒!
“小心!”洛酥惊呼出声,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冲过去。
但有人比她更快!
一直高度警惕的凌澈一直在用仙识监控全场,在那雕像异动的瞬间已然察觉。白影一闪,仙剑荡起一圈清冽如水的光晕,间不容发地挡在了顾昀烨身后!
铛——!!!
刺耳的撞击声伴随着能量爆裂的轰鸣响彻大殿!
凌澈闷哼一声,握剑的手臂剧烈颤抖,虎口崩裂,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。那支暗红血箭被他险之又险地劈碎,但逸散的冲击力依旧将他震得踉跄后退,脸色一白。
顾昀烨被这身后的巨响和能量碰撞猛然惊醒,眼中的迷茫与痛苦瞬间褪去,重新被深沉的冷冽所取代。他倏然转身,看到的正是凌澈为他挡下致命一击、嘴角溢血的一幕。
他的目光在凌澈染血的虎口和那尊缓缓恢复沉寂的蛇首雕像上扫过,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,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后怕?
但他很快掩饰过去,看向凌澈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,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:“多谢。”
凌澈稳住气息,摇了摇头,目光却锐利地看向他:“你方才看到了什么?那里,‘不该是空的’,是什么意思?”他直接问出了洛酥心中的疑问。
顾昀烨沉默了一下,视线再次扫过那空荡荡的平台,眉头微蹙,似乎也在困惑自己方才的失态与脱口而出的话。
“不知道。”他这次回答得有些慢,带着一种真实的困惑,“只是一瞬间的错觉…仿佛那里,应该存在着某种…核心。或许是此地残留的混乱印记影响了我。”
这个解释依旧模糊,但那瞬间真实的迷茫和方才遇险的惊心,却奇异地冲淡了一些之前刻意营造的疏离与算计感。
洛酥看着他被血光映照的侧脸,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松动了一瞬,却又立刻绷紧。
错觉?混乱印记?
她无法完全相信。
但方才他那罕见的脆弱和一闪而过的痛苦,却不似作伪。
这个男人身上,到底缠绕着多少秘密?哪些是真,哪些是假?
而这座以鲜血和魂魄为食的恐怖囚笼,与他,与她那特殊的血脉,又究竟有着怎样令人胆寒的关联?
她望着那翻滚的血池和空置的平台,仿佛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、一声声跨越了无尽时空的、悲伤而熟悉的呼唤。
她的头,突然刺痛起来。